“蔡荣城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也不想优先处理。”陈庭汉有些疲惫地说道：“我也做过老周的工作，但，你也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是理解不了那种感觉的。蔡荣城是他入行以来就在身边的人，是朋友，也是老师，更是标杆，现在他一直追寻的标杆变节了，换作谁都不会好受的。
不过还好，他是老周，周劲维这个人，不会因为冲动而去做错事。”
游申雨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爱人布着阴影的侧脸，心中其实对陈庭汉的话不太认可。
世界上怎么会存在不犯错的人呢？做什么事都对的人，那是神仙，是圣贤，肯定唯独没有人情味儿，那样的人，游申雨唯独不爱。
周劲维和陈庭汉，一个大男孩一个小男孩，只不过前者的幼稚她看得到，后者的软弱也会有独属于他的女孩去安抚。
正因为见过周劲维软弱时的样子，所以游申雨才会担心。
周劲维心底始终有一块谁也未曾涉足过，存放昔日往事的禁地，连她也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其中辛酸，大概也只有周劲维自己知道。
......
......
早年。
深冬，村办小学的一块充当操场的空地上，寒风无物可拦，四周连残垣断壁都没有，只有空荡荡一片，山风吹起远处木叶，上午从这儿到那儿，下午又原路返回似的，变本加厉，更加刺骨。
值得一提的是，望海不是不下雪，只是不常下，上一次在这小岛上有雪花眷顾时，还要追溯到十九世纪初，离他们这代人也未免太遥远了些。所以柳老师的父母特地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这里，买了房子，偶尔来旅游或者落脚，只不过后来家道中落，房子是有了，来回的路费却负担不起。
直到有一次落脚，就从暂居变成了长居，柳老师也长大了，要问年轻时的她，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做一个老师，还会一头扎进大山里支教？那肯定是没有的。
因为她从小就不喜欢望海这地方，冬天虽然不下雪，但寒风比家乡刺骨得多，冷的很真实，而且没有暖气。
只能说造化弄人。
临近过年，今天停课，不过她是住在了学校里，在望海也没有什么要串门的亲戚，好在不是孤苦伶仃，有一个学校在这鬼地方陪她。
“你真不再穿件外套？”柳老师忍不住问道。
稚嫩的周劲维揉了揉鼻头，倔强地说道：“我不冷！”
柳老师摇头，不由分说把一件大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说道：“大过年的，你要是感冒发烧，我可没地方请大夫来给你看，赶紧穿上。”
“我以前都是穿短袖过冬的。”周劲维嘟囔了一下，倒也没抗拒，说道：“这又不是您老家，也不下雪，我还没见过雪长什么样呢。”
两人一边把木柴丢进铁桶里，一边聊天，她说道：“雪啊，没什么好看的，在天上的时候干干净净，好像数不清的小仙女儿，落地就脏了，脚印啊，油渍啊，这几年还多了车辙，踩上去要是打滑，结结实实肯定摔个狗吃屎。”
“你真是我的好老师！”周劲维十五六岁，会尊师重道，但这个柳老师向来是不拘一格的，也不摆什么架子。
“你们南方娃娃就这样，总觉得雪这玩意儿，没见过就是好。”柳老师爽朗地笑着道：“我们早就看腻了，没什么新奇的。”
“我就是想去看看。”周劲维折断手中的枝条，丢进火堆，然后望着它燃烧，发出沁身的温热，他说道：“我这辈子还没走出过这个村子呢。”
“瓜娃子，你才多大，就敢把一辈子挂嘴边。”柳老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又有些心疼地说道：“你还小，现在好好读书，以后有的是机会。”
“可我爹娘都不想让我念书。”周劲维叹气说道：“反正那俩公婆也不管我，要不我干脆就不读了，出去做工，攒点钱出去玩。”
“傻小子。”柳老师说道：“现在做工能拿几个钱，你要想走出这个山村，想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那就得读书，出人头地。”
周劲维不禁问道：“那啥才是出人头地啊？”
“世界那么大，三百六十行，你想当哪儿行的状元都可以。”
“您给我个参考嘛。”
柳老师沉吟片刻，说道：“要是让我说......你有个师兄，大你两岁，今年刚考上大学，他读的法律专业，以后当律师，这算是一种体面，拿的钱又多。”
周劲维犹豫片刻，摇头道：“读死书啊，我做不来，还要玩嘴皮子......我不会。而且，我怎么没见过这个师兄？”
“他啊，不在这学校里读，他家里有钱，请我过去，当家庭教师的，而且现在已经去外地上大学了。”柳老师说道：
“而且，别担心，你比你想的要聪明，在这么个破学校都能学的有模有样，就算你不玩嘴皮子，那还可以当个实干家嘛，你师兄投身法律，想要维护正义，如果你也抱着相同的心思，那你，还可以当一个检察官？或者，警察？”
“警察啊。”这时的周劲维哪儿分得清这二者的区别，就是简单的混为一谈，不过兴趣也都不大。
毕竟在这个穷乡僻壤，还是这么个年头，周劲维就没见过警察，见到更多的是跟他索钱的地痞流氓和混混，哪儿见识过什么公平正义。
只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这个名称已经生根发芽，有时候，对这种天生选择并不多的孩子来说，给他一条路，无需有太多的理由，出人头地足矣。
“那我以后就当警察吧。”
“傻小子。”柳老师宠溺地摸摸他的头，说道：“知不知道，其实你什么都不干，平平安安的就好。你爸妈那边我去说，你的成绩很优秀，只要再努努力，保持住现在的势头，读高中有补贴，要是他们连生活费都不给，那就我给！”
周劲维看着她，没说什么，只是抽了抽鼻子，柳老师本也不需要他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