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叶青釉将转盘与悬停的指针分别涂了红白两色,为的就是让围观的众人当场就知晓结果,没有争辩的余地。
可叶青釉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招没对那些挑刺的客人们用上,反倒是被陈家小子用以验证他所言非虚。
陈家小子此时转动转盘,因着红白分明的两色,饶是在人群最外围的看客们因嘈杂没听清楚内里讲了什么,但眼睛也都瞧了个分明,当即就炸开了锅:
“不是说影青瓷很难转吗?昨天几百号人转盘,一个人都没有转到,怎么今日才过了一半,转了两次都中了?”
“对,还是连着两次!还能这样?”
“诶诶诶!!!好像还是同一个人转到的?这人手气那么好?”
“不对不对,咋可能连着两次转到那么小一块儿地方,我睁大眼朝同一个地方尿都没尿的这么准.......”
“虽说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
......
叶青釉的脸色面容扭曲了一瞬,但仍极快平和下来。
现在这副场面,是她所没有料到的。
她虽然原先就看出来这是个新手,且临时起意的‘贼’,但却从没有想过仅仅是三言两语之间,对方会直接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做了手脚。
这种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极端的投机者,辩无可辩,所以才顺坡下驴,承认自己的手脚,想要得到宽恕。
可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因为叶青釉只不轻不重的敲打几句,给对方留了挽回的余地,对方也没有争辩。
至于第二种......
那就是,对方的心中,许比任何人想的都要煎熬。
听自家老爹以及周遭客人的说法,对方家中境遇十分差。
虽说也是有缘由才干出这不光彩的事儿,可对方认下错后,在龙泉这个地方往后别说是立足,哪怕是去好人家找个活计,估计也难。
无论是一念之差想要取走影青瓷,作乱后的心态,还是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承认做手脚......
在叶青釉的眼中,每一步都做的不漂亮。
可,这才是有血有肉,善恶交织,会悔恨愧怍的大活人吧?
毕竟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像自家老爹一样大善,或是像主家一样的大恶之人。
叶青釉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朝着自家老爹说道:
“爹,单叔哪儿去了?快些找个由头将人带走,他病中的老母要是听到这些事儿,怕是又得大病.......”
“骨碌碌——骨碌碌——”
叶青釉没说完,因为又一道转盘的声音打断了她,陈家小子胡乱的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咬着牙又开始转了第三次转盘。
随着转盘的声音逐渐停歇,转盘最上方的指针赫然又指向了独属于影青瓷的区域!
这回,哪怕是再笨的人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回没有哗然,甚至连原先的窃窃私语声都小了不少。
可偏偏,声音小了,那些宛如鬼魅一般的言语以及若有深意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陈家小子身上。
陈家小子被看得心神俱震,咬牙还想转第三下,可却被一道爆喝声打断:
“陈小子,你一转一个准,是当真在转盘上动了手脚!?你怎么有脸做出这样的事儿!”
叶青釉顺势看去,瞧见发声之人赫然是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
若叶青釉没有记错的话,原先她将影青瓷交给陈家小子的时候,对方也是最早一个说将瓷器卖掉,修葺房屋,好好赡养母亲的人。
中年汉子长相普通,往人群里一丢都不一定能找的回来,可偏偏此时那张脸上的怒容,盖过了周围所有看好戏,以及窥探玩味的神色,显出几分刚毅果决来。
他并走几步上前,一巴掌结结实实的劈头打在陈家小子的脸上——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姓陈的年轻汉子被打的后退了几步,中年汉子颇为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我与你家做了这么多年邻居,怎么不知道你原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人?”
“你老娘重病躺在床上多年,需要不少银钱不假,可你一个正当年的小伙子,又有手有脚,怎么不能想出正经的法子来赚些银钱?!”
“你娘要是知道了你今日是耍花招,偷了别人的瓷去给她买药,以她的气性,准要一头碰死!”
陈家小子被打的晕头转向,似是想开口,可中年汉子完全没有给他机会:
“莫说什么家中实在困难的话!”
“街坊邻里谁不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但大家伙谁不是一腔好意,在你出门后帮你照顾老母,每顿还往你家中接济吃食?”
“大家伙儿以好意待你,你只需好好赚银钱,将你老娘的药钱供上就行,你连这都做不到吗?!”
“还来这里耍滑头......你今日这事儿一做出来,你让大家怎么看你!!!”
中年汉子显然是陈家小子的街坊邻里,关系亲厚,知道不少年轻汉子的事情,此时发怒也是真发怒,抓着对方的衣领狠揍了好几下,愣是将比自己还高大半个头的陈家小子几拳给揍倒在了地上,甚至还有要动手的意思。
周围不少人想拦又怕被误伤,不敢上前,叶守钱倒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将刚刚陈家小子送到手中的影青瓷递给自家闺女,连袖子都来不及挽就急忙冲上去拉架。
叶守钱身形本就健壮,拉精瘦的中年汉子还是不怎么费力的,几下将人拉开。
原先那些看了一阵好戏的看客们才陆续开口道:
“哎呀,瓷铺主人家都没说什么呢......不至于,不至于。”
“陈小子不是没将瓷器带走吗?说明也不是太坏。”
“王老哥,这陈家小子和你什么关系?他爹都不管,反倒是你来动手哈哈哈......”
.......
人群中突兀的出现了这么一句,原本只有寥寥几人开口的看客们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发出一阵哄笑。
叶青釉实在听不下去,装作才发现异常的模样,凑到转盘边上仔仔细细的观察。
终于,在看到转盘后面缝隙内侧时,叶青釉停下了观望,反倒是用手捻起那一团黝黑之物,转向倒地不起,颓丧无比的陈家小子问道:
“这东西还是湿的,原先绝对没有。”
“你这是,趁乱将泥填入了转盘后的缝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