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拉德将军要求我们今天向着前线方向,推进至少16公里。”
“!!!”
“要开拔了?”
“是的……”
苏越看着不远处的格里高利,示意旁边的亨利过来。
“怎么了?”
“这一次给你的家人写信了么?邮差没送信来?”
亨利说道:“我家里的人太多了,写信也显得有些无济于事,而且为什么要给一群跟我不熟的家伙写信?就因为他们讨厌我?”他嗅了嗅鼻子,对此嗤之以鼻。亨利冷哼一声,像是不耐烦爱的军马一般,扛起背包和钢盔。
“该赶路了。”
苏越想起之前遇到的格里高利,也弯腰背起背包,他举起水壶喝了一口,然后去一旁的水井把水壶打满。
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已经变得越来越差了,但信件里都是描写了一些美好的事物,说是在前线他只是参与了工程部队,根本没机会去前线的战壕,没有机会的掩蔽战壕的壕沟里工作之类。在信件里,苏越跟上级的相处一直友善。
“快点赶路,你这个该死的下等兵猪猡。”
“是,中士,是。”
“快速列装准备前进了。”
苏越在信件里写道他跟这里的同伴们关系都很不错,吃好喝好。
“就给我发这些吃的?”
有些发霉的黑面包,看着苏越表情一阵蹙眉。
“爱吃不吃,不吃就死。”
“这可是战场,不是你在家里有老母亲伺候你的时候。”
苏越转头看了一眼亨利,发现他跟另一个家伙为了分开一块块面包的多寡而吵了起来,很快就演变成了拳脚交战,宪兵队立即跑了过来,两人的身影被分开,紧接着手中的面包都被剥夺了。
苏越擦拭着手中的钢枪。
大部队开始行动了。
步枪是燧发式的,配备0.77毫米口径子弹,每一次都需要重新的拉栓上膛。
他军靴里不断地灌入泥浆。
似乎连老天都不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的在战场上活下来,狂风暴雨席卷了他们的行进,战壕似乎又被海水、湖水、天空降下来的雨水淹没在了前线的战壕里。
苏越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被浸泡在战壕中的尸体。
挖掘工事的距离变得越来越长,那名士官长突然宣布工作可以结束之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瘫痪般的靠在墙壁上,脚底下是泥泞的淤黑水体,暴雨冲刷下,战壕在不断地变软和崩塌。
苏越的兵工铲,手臂、肩膀上就像是抹着花生一般的面包酱,上面还裹着一层层血肉碎末的痕迹,这座战壕明显是靠近前线的位置,被敌军突破过一次,他们经常挖着挖着,就会碰到尸体。
有的被遗弃了,有的没被遗弃,而被污水浸泡的战壕水位开始不断地上升,苏越感觉自己像是跟天地世界搏斗的战士。
但是他实在是太累了。
累到某一种程度的时候,呼吸成为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甚至连都灵世界,迦南的思考都忘记了——他太累了。
连思路都不清晰了。
疲惫的着装,沉重的背包和钢盔和全身大量的装备,皮带和绑带上的黑色铁质水壶加上不能离手的钢枪,苏越感觉如果可以,他想要把身上的所有东西都给丢掉。但是这是不守纪律的,一旦不守纪律,就会惹来麻烦。
他身旁的一个家伙,将头盔摘了下来,仅仅只是去战壕旁边处理了一下伤口。
“嘶啦。”
像是毒蛇朝着空中吐了口气一样,他的身影似乎睡着了。
“卡特,卡特!!”
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淌了下来……
“该死,卡特死了……”
“小心,狙击手!!!”
“他被爆头了。”
“戴头盔,该死的,戴头盔!!!!!!”士官长愤怒的咆哮声传来,他说道:“哪怕你的脑袋已经被虫子,被蚂蟥和吸血虫贴满了,哪怕你们痒得想要把脑袋的盖子掀开,也必须给我戴上头盔。”
死亡的压力笼罩着每个人,苏越从远处拿过来一道担架,狠狠的将担架嵌入战壕之中,然后爬了上去……
“你这样是不行的。”
亨利说道。
苏越说道:“反正没被发现,咱俩挤一挤。”
亨利脏兮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渴望。
两个人躲在战壕的拐角,旁边物资和沙袋堆了一地,躺下休息对于每个人都充满了诱惑力和吸引力,有不少人在想方设法避免被水浸泡,但是又不敢离开战壕太高的位置,避免被敌军的狙击手爆头。
“轰!!”
呼啸而过的炮弹,砸在不远处,溅起了一大片的淤泥,苏越和旁边的亨利对此早就感到不以为然了,但是你要说紧张么?还是不紧张?
自然是紧张的,只不过这种收缩,压抑和内在的极度紧张,在老兵的经验传授之中会形成一种自然的精神反射。
导致他们后续回归社会之后,无法融入现实社会。
也叫创伤综合征。
每时每刻都感觉有人想要害自己,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声,都感觉有人要杀了自己,有人正在持枪对准自己瞄准,所以容易过激和变得极度敏感,相较于后方拥有松弛感的人们,老兵们的心脏已经被紧张所取代了。
他们像是一个过度绷紧的琴弦,内在的力量不断的倒退着。
老鼠在泥垢里乱窜。
往往他们躲藏在尸体里,为了美餐一顿,每一个袖口,每一个裤管都变成了他们的家,战场也在影响老鼠,让人类变成了他们的食物和储备粮。
多到吃不完的储备粮食——一窝又一窝接连不断生育的小老鼠需要吃掉更多人类的尸体,然后存活下来。
鼠疫——正在扩散。
苏越惊悚的看着一个人双眼通红,被医护兵抬走。
他们好不用说在担架上躺了一会儿,却又要被迫进入工作状态,仿佛每天不低于4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都成了奢望,一时间极度的疲惫已经取代了他们原有的对世界的固定看法。
原来人类在极度疲惫之下,是可以栽倒在前方的泥地里,苏越感觉自己的眼前有些发黑,眩晕感和混乱感,尤其是头脑仿佛被吊了起来一样,身体似乎也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一般。
“推进……推进!!!坦克来了。”
“轰隆隆!!”
庞大无比的钢铁怪兽,出现在战壕的右侧,那一刻,苏越仿佛从敌军的坦克兵的机枪手眼里看到了恐惧,大量的火舌开始从坦克的射击孔、上方的机枪手的位置肆虐!!
他们像是一个刚刚冒险翻山越岭,却发现敌军大本营的先遣部队一般,刚刚发现彼此,却已经跟彼此拥抱在了一起。
坦克意图调转履带,可是淤泥跟履带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他屠杀了一片战壕之中的士兵,机枪手被瞄准击杀了。
紧接着是坦克内部的人们,开始转动旋转炮塔的炮手,抬起头,他们的头顶上的机舱盖被打开,紧接着驾驶员舱盖下方,传来一声闷雷一般的轰炸声……当苏越凑上前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一片狼藉,浓浓的黑烟和机油味儿被雨水吞没,但是内部却显得无比凄惨。
他们又多了一个掩体,敌军的坦克部队又损失一辆坦克。
但是这对于整个战局而言,孰胜孰负?
谁损失更多士兵?
谁获得了更大的优势?
这些都是苏越不知道的情况,只不过前线的传令兵说道:“杜瓦尔的敌人们已经被我们击溃了!!接下来只需要持续的在前线推进,就可以获得胜利!!冲啊。”
“冲啊!!!”
大量的士兵在泥泞的森林里向前冲锋。
苏越跟在亨利的身后。
“妈的,前方是雷区!!!!”
“那怎么办?? ”
“快冲,你们这群该死的猪猡!!”
背后的督战队,看着他们奔袭的速度,稍有不对就是枪机的声音传来。他们甚至会故意处决一批掉队的士兵,并且将其身上贴上耻辱的标签、贴上懦夫的标签。
但督战队往往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记录官,这些负责记录者还有天空的侦查部队,会调查谁是拖后腿者,然后对其进行惩罚;苏越和很多参与前线战争的士兵们都一样,是为了家庭,为了给家里带来更好的生活。
一旦受惩罚,他们的军资和工薪都要被扣除,甚至取消当月的俸禄。你能想象到枪林弹雨三十天之后,一无所有的感觉么?
那种感觉除了跟死神贴身搏斗以外,还要面临深渊一般的懦夫的指责,还需要面对背后的亲人们缺少金钱,无法应付艰难困苦的云中城都卡尔的生活的麻烦。
蝗灾一样的士兵,蔓延到了森林的雷区之中,苏越的眼前,到处都是混乱,到处都是炸断的树木,到处都是尸体!!
“冲锋!!”
“冲锋!!”
“苏越,快,快卧倒!!!”
亨利立马将苏越扑倒在地上,远处,竟然出现了都卡尔的军队,他们的高射速的机枪开始被许多人抬起,架设过来。
军部的命令转为了匍匐前进!!!
“这里没有战壕!!我们完了!!!!”
“啊啊啊啊啊啊。”
“哒哒哒哒!!”
刺耳的火光,一条条火舌平铺开来,仿佛将眼前的画面变成了死亡的弹幕。
“匍匐前进!!”
漫山遍野的焦灼、时不时爆炸的地雷,死去的尸体铺满了森林的角落里,苏越是幸运的,幸运的是他还活着,前方出现了一个低坡,为了避免无必要的伤员,冲锋的命令被限制了。
不幸运的是,他受伤了。
一发榴弹炮,砸在了他的身旁,他的手臂、肋骨、大腿骨像是被几百道钢刀刮过一般,血肉模糊。
“医务兵!!医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