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后,丰明烨在家丁引导下,来到挂着两盏灯笼临街客房的后院里。家丁交代完华熠的留话,便转身回返。他刚想进屋歇会,就在脚步离那门口也就两步之遥时。脏孩子忽然幽灵一样出现在了他面前。是一口一个爹叫着,非要跟着他拉驮子,把他给黏住了。好吗?婚还没结,孩子却十五、六岁了。
丰明烨拒绝之话无法出口,因自己小时候也是磨难重重,基本有和他相同的背景,出于怜悯同情之心,沉思了一下说道:“行,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不过这活可是又累又险,你可要想好。”
脏孩子虽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但习惯依旧没变,又用手抹了一把那没有鼻涕的上嘴唇说道:“爹走到哪我跟到哪!我不怕死!”
躲在屋角细心观察了一段时间的钱通,瞅准时机冲了出来,三步两步走到丰明烨面前:“丰爷,还有我,别把我给落下。”
丰明烨看着钱通,对于他半夜三更地不去睡觉,躲在墙角处的这个举动很不解。赵家财托你找我办的事,我都给他办完了,这家伙怎么还没回那‘远鹏’大车店去?于是,便随口说道:“别来凑热闹,赶紧回‘远鹏’去,赵家财还等着你干活呐。”
钱通眨巴着通亮的眼睛,他等我?我才不跟着那个窝囊废去呢!能给龙的牵马坠镫,不给熊的当祖宗。他把个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我就跟着你,你不要我,我就是去死也不回‘远鹏’。”
丰明烨看着钱通,咳!这都是些什么人呀?一个比一个赖皮!酒席桌上的一番应付本就有些疲惫,此时也不愿再黏缠下去,只好说道:“行了,那你也跟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那就活着遭罪吧。”
钱通高兴得差点冒出俩鼻涕泡,随话紧应,有些激动:“好嘞,丰爷,我以后刀山先上,火海先跳……”
就在钱通的话还没说完之时,一个人影蹿上了墙头,瞬间就落在了院子里。她正是那个去打妖魈魅的傅千潇。现在不光是丰明烨愣住了,就连钱通和那脏孩子的眼神也瞬间呆滞住。她紧走几步来到丰明烨面前,深深一抱拳说道:“多谢丰少侠打死了那害人的妖魈魅,为我报仇雪恨,还帮我抬回了哥哥的遗体,华大掌柜看在你的面子上又出资使他入土为安。我无金银相报,愿跟在少侠左右,生死共存。”
丰明烨一听,哎哟哟!你怎么也来添乱呢?我一个爷们,你一个姑娘,成天在一起,像话吗?他立刻抱了一下拳,婉言相拒道:“傅姑娘的心意,在下心领了,你跟着我们这些男人在一起,不合适……”丰明烨没往下说,他知道傅千潇能理解明白。
傅千潇摇了一下头,话语之中带着哭音说道:“我明白少侠的意思,可哥哥已死,我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天下之大,哪儿有我的立身之地呢?”
丰明烨被她说得在挠着头,无从一答,嘴里一个劲地:“这……”
钱通那股歪精神头又上来了,竟想到阴魂山林地时的情景。心说,丰爷呀,你是不是有点太不够意思了。把人家大姑娘抱够了,现在想把人家甩了呀?你这样做,不厚道吧!我钱通今天也多两句嘴,给那姑娘讨个公道。但这小子鬼头,话说得婉转,不损爷的高大少侠形象:“丰爷,你一个羊也是放,两个也不多,再加几个你也能看管过来……”
脏孩子不愿意听了,没等钱通把话说完,立刻把手一拍,脖子一梗说道:“我不是羊。”
丰明烨叫这帮子人闹得有点头晕,个个都不是些善茬子,怕争犟起来没完没了。他在无奈之下只好先让傅千潇随他们一起,并说道:“那你就先跟着我们几天,以后我和……”说到这儿他停住了话语,本想说和老道姑商量商量,看能不能住在道观里,但又觉着这样做不妥,那秘密之处是绝对不容外人进入的。他只好弯了个弯子,并继续说道:“和华大掌柜的说说,是否能让你在华府打个零杂。”
傅千潇又抱了一下拳,心怀感激之情说道:“多谢丰少侠!你收留了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子。”
脏孩子站在一边傻愣愣着看,脑子里却想着对这个年轻姑娘今后怎么样来称呼,不断反复疑问着。他始终没有忘阴魂山树林里丰明烨抱着傅千潇那一幕。他在左右掂量着,不知以后该叫姐姐还是该叫娘,嘴里一个劲自语着说道:“我叫她是?我叫她……”
丰明烨叫这傻小子搞得很无奈,怕他再说出什么令人难堪之语,赶紧给打断了:“别管别人,先把你自己姓名搞明白了。”
脏孩子既倔又犟,把脖子一挺,理直气壮:“我姓藏,叫藏……藏……”藏藏了好长时间,也没说出个名来。
钱通想到这小子抢马时那劲头,立刻调侃着说道:“我知道,你叫藏强盗!”
脏孩子气得要命,大叫道:“狗钱通!”
傅千潇怕他俩打起来,赶紧调和道:“别吵!让丰爷给个名不就行了。”
丰明烨更不想参与到他(她)们的嘴斗中,便略一思索,随口说道:“你以后就叫藏青锋吧。”
脏孩子这次没有出现傻愣状,而是随地跳了起来,手一拍,眼睛闪光,极其兴奋地说道:“噢!我有名了,我爹给我起的……”
丰明烨仰天叹了一口气,哎哟,我这一天过得,累哟!
晨光破晓,华府大院内薄雾微风。丰明烨匆匆走出客房的门,直奔那数个大草垛边的几排马棚走去。棚内骡、马众多,一时还找不到华府家丁把自己黄骠马拴、喂的具体位置。就在他寻找之时,那黄骠马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音并捕捉到主人传出的气息,在第三排马棚里发出一声长啸。
丰明烨闻声向前,先轻抚了一下黄骠马的额头,这是他多年的习惯,也算是对这匹忠实于主人烈马的奖赏。然后,解下槽头拴着的缰绳,拿起一边柱、梁上挂放着的鞍、镫,给黄骠马备上,就牵出马棚区域。在高大的草垛边,他翻身跃上马背,向距离很近的华府后门而去。
华府院大,人多,后门处也有个巡夜的老家丁。在晨曦薄雾下,虽然天还不算明亮,但也能基本看清,现在华府所有的人,老老少少没有一个不认识丰明烨的。待马匹近门口时,老家丁赶紧去开那两扇厚重的门,并问道:“丰爷,这么早,您就去遛马呀?”
丰明烨微笑着:“不,我去会个朋友。”
“噢,是去见朋友呀。”老家丁立在一边点着头,用目光恭送着丰明烨。
黄骠马抬着稳健有力的蹄步随后从他身边而过,出了后门,拐了个弯,便向东面数里之外那条薄雾缭绕川流不息宽阔的源江走去。
源江边在此处有一个突兀的页岩高丘,丘高近五、六丈,是面江处陡峭,接城面顺缓,其面积约二百六七十亩有余。丘上林木成片,繁茂粗壮,且都是一色的槐树,大多数树木一人怀抱,双手指尖不能相接。在这高丘的中部,稍偏向源江处,有一棵三人合抱不拢的老槐树,据传,生长已有千年之久。
丰明烨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行走着,将一条两边枯草和高大树木的幽森小路留在了身后。刻时,便看到了在那离地两丈左右处生有三条虬曲杈枝,并外延出数丈远的老槐树了。老槐树皮厚杈少枝稀,主要枝杈的老枝上存有十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朽烂空洞,这便是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痕迹,同时也表明它的苍老程度。在老槐树的左面三丈左右,是一个四合式独立院落,一条枝干已经在空中伸进了这四合院里。
此处就是那‘天域神医’包全的住处,也是他行医的地方。据说,这块地是祖传下来的。
丰明烨骑马来到大门前,就看到两名药童一左一右站在离门丈数远处,脸上挂些许疲困之色。这么早就有人站在大门外,且看起来他们在这里也不是一会半会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虽然没想到,但也不想去了解其中的原因。
两个药童均是中等身材,五官周正,按标准算不上英俊,但也说得过去。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胳膊与腿脚比较壮实。这俩说是药童有点言过其实,从面相上看,俩人都已是那接近十八、九岁的小伙子。
两名药童先把目光投向了那黄骠马,接着又移向丰明烨腰间挎的那把嵌玉包金皮鞘里的宝刀,最后,终于久久定格在他的脸上。带出一副算命先生看面相模样,观察得极其仔细,好像在确认着什么?在一番思考慎确后,便作揖施礼道:“少侠早。”
丰明烨可不管这些,边下马,边问:“包神医在吗?”
“尊师在。”一个药童简单地回着问话。另一个药童便走上前去,伸手接过那黄骠马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