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外面似乎是三少爷和三少夫人。”小丫鬟轻快的声音在马车内响起。
陆夫人右手轻轻捻动佛珠,闻言睁开眼,有厉色自眼底一闪而过。
“府中只有两位少爷。”她声音冷沉,警告地瞪了小丫鬟一眼,“日后若再记错,你便自行出府去。”
小丫鬟身体一颤,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小丫头嘴笨,夫人别同她计较。”孙嬷嬷递了盏茶给陆夫人,“夫人今儿求了支好签,该高兴才是。”
了空大师亲自解签,言及陆家有一子,日后将为陆家改换门庭。
陆夫人面色缓和,接过茶轻抿一口,笑道:“我远儿果然是个有出息的,不枉我和老爷在他身上耗费许多心思。”
“大少爷还是个孝顺的。”孙嬷嬷顺着接话,“昨日差人送了血燕过来给夫人补身子,听闻大房一点都没留,大少夫人还因此和大少爷拌了两句嘴呢。”
陆夫人冷哼,“我是远儿的亲娘,那李氏如何能跟我比?等回府,你亲自送两卷佛经去大房让李氏抄。”
“是。”孙嬷嬷恭敬应下。
马车在陆府门前停下,孙嬷嬷扶着陆夫人下马车,却见一面生的小厮急匆匆地从府内跑出来。
陆夫人眉头一皱,“站住!”
小厮脚下一顿,转身向陆夫人行礼。
“抬起头来。”陆夫人盯着小厮,“见了主母却不行礼,谁教你的规矩?”
她最讨厌不懂规矩的奴才。
小厮道:“大少爷命小的去一趟衙门,小的一时着急,这才不小心冲撞了夫人,求夫人宽恕。”
陆夫人蹙眉,“远儿叫你去衙门做什么?”
小厮道:“夫人恕罪,大少爷不让小的同旁人说。”
她如何是旁人?
陆夫人心中气恼正待发作,孙嬷嬷伸手扶住她,轻声劝解,“夫人,罚他不打紧,莫耽搁了大少爷的事。”
一想到大儿子,陆夫人怒气稍缓,摆摆手让小厮离开。
小厮感激地朝孙嬷嬷作了个揖,撒丫子跑远。
陆夫人偏头瞧着自己的奶嬷嬷,“你倒是会拿本夫人做人情。”
“老奴不敢。”孙嬷嬷赔着笑扶陆夫人上台阶,“都是夫人心善,他要记也是记夫人的好儿,与老奴有何干系?”
陆夫人哼笑一声揭过此事,吩咐小丫鬟,“你去云岚院看看大少爷在做什么。”
“是。”小丫鬟领命离开。
陆夫人回到主院,梳洗后换了套家常衣裳,拿起账册细看。
丫鬟端了盅炖血燕进来,孙嬷嬷接过来递给陆夫人。
陆夫人放下账册,拿勺子轻轻搅了搅,才喝了两勺,小丫鬟回来了。
“回夫人,大少爷在书房温书。”
陆夫人“嗯”了声,抬眼见小丫鬟欲言又止的神情,不悦道:“有事一并说了,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奴婢回来的时候,听闻了一桩事,是有关三……陆公子的。”
陆夫人一愣,明白过来这个陆公子是谁之后,面色倏地冷沉下来,眼底划过一抹极深的厌恶之色。
小丫鬟担心被责罚,赶紧将听来的事一骨碌倒出来。
“奴婢听闻米铺的葛掌柜抓住陆公子与一女子通奸,二人上公堂对峙,知府大人审问之后,原是葛掌柜联合米铺的人故意栽赃陷害,葛掌柜和一个叫王飞的伙计被判了绞刑。”
“好得很!”陆夫人一拍几案,怒声道,“被逐出家门不思反省,竟还对付起家里人来了,果然是个孽障!”
屋子里的丫鬟们吓得跪了一地,孙嬷嬷朝众人摆摆手,让丫鬟们先出去。
她上前给陆夫人顺气,“夫人您别恼,当心气坏了身子。”
“嬷嬷,你说我怎么就生出他这么个冷血的怪物呢?”陆夫人气得直喘,眼中泪意盈盈,“我怀他时便怀得艰难,几次差点滑胎,好容易熬到八个月,却突然早产,险些一尸两命。”
“我怜他体弱,亲自照顾,即便请了乳母,白日里我也亲自喂奶,他前头两个哥哥哪个喝过我的奶?他三天两头生病,夜间发高热,我哪一次不是一宿宿的熬,从不假手于人?”
“好容易养到四岁,总算能稍稍离人了,我不过出趟门的功夫,他竟差些将远儿的耳朵给咬下来。”
“他才四岁啊,竟然想生咽兄长的血肉,我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怪物呢?”
陆夫人永远忘不了那血腥的一幕。
四岁的孩子满口是血,牙齿上还沾着肉沫,仿若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伸着沾满血的小手,无辜地对着她喊娘。
她到现在做噩梦还能梦到那孩子突然朝她扑过来,撕咬她身上的血肉。
自那之后她便不敢再亲自照顾那孩子,即便那孩子几次生病险些没命,也只是站在院子外边远远看上一眼。
倒是远儿,不仅不计较弟弟对他的伤害,还时常去探望。
有次她看到远儿胳膊上的伤,逼问伺候的下人,这才知道那孩子一直没改掉咬人的习惯,特别是对远儿这个兄长,更是时常装乖,等远儿一靠近便咬人。
远儿既孝顺又乖巧,不计前嫌地友爱兄弟,一心想做个好哥哥,得到的却是来自弟弟的一次次伤害。
分明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怎么差别就这般大呢?
陆夫人思绪飘远,想起陆承景年幼时做过的那些恶事,心里不禁直冒凉气。
不到十岁的孩子竟然虐打下人,将人活活打死不够,还命人剁碎了喂狗。
这哪里是天真可爱的孩子?分明就是恶魔!
她不敢再让那孩子待在家里,借养病之由送走。不曾想没安生两年,老爷得知那孩子聪慧,竟又将人接了回来,养在府里。
好在,现在已经把人除族了,那冷血的怪物再也不能伤害她的远儿!
另一边,石头赶着牛车接上商晚三人,往打听到的泥瓦匠住处行去。
中途路过当铺,商晚下车将玉佩当了。
玉虽然是难得的好玉,但因为玉佩上刻着字,被当铺掌柜故意压价,最终只当了十五两银子。
本来掌柜只出十两的,在商晚的友好协商下,加之又是死当,便添了五两。
虽然与预计的相差甚远,但商晚想着左右都是白得的银子,十五两就十五两吧。
她把装着银子的包袱放在陆承景腿上,有意逗他说话。
陆承景却比往日还要沉默,状态很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