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传道授业,足足持续了七天七夜。
从山水居的荷塘竹亭对月解义,到紫竹林漫步其中玄谈授理,再到坐忘峰山顶残殿坐而论道。
这场传承,到结束时,陶弘景身边,只剩白泽和林萧二人。
七日之后,白泽只觉豁然开朗,忽然又觉得不明所以。
陶弘景所说的纳甲,乃是一门白泽此前闻所未闻的玄奥法门。这门术法以金木水火土五行为内核,纳八卦与天干于其中,打破灵根的五行之属以及异化之属中间的隔阂,当真是玄之又玄。
八卦之中,乾兑配金,坤艮配土,巽震配木,水火因其不相容的特性,单独分列。
如此一来,巽风与震雷便与木合局,归于五行之属。
而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天干,甲乙配木,丙丁配火,戊己配土,庚辛配金,壬癸配水。其中甲丙戊庚壬,属于阳性,而乙丁己辛癸分属阴性。
如此一来,癸水异化冰属,便也纳于五行之属当中。
白泽所豁然开朗之处,便在于五行剑意紫府下一步要走的道路,已经呈现在他眼前。可他所不明所以之处,也恰恰在此。
太极玄清图也好,纳甲也罢,白泽总觉得那一剑已经在冥冥之中萌芽,似乎已经存在。可能他想要捕捉那道气息时,它又忽然遁于无形,仿佛又从未存在过一般。
七日之内,白泽大悟,而后大惑。
陶弘景授业之后,白泽和林萧都久久没有起身,就那么原地坐在破败不堪的殿宇当中,陷入冥思。
老人抚须微笑,长身而立,信步走出殿宇。
残殿历经风霜的匾额俯瞰群山掩映,夏日艳阳高挂,天光透亮,照射在匾额“云崖初步”四个苍劲大字上,散发出一股返璞归真的道韵。
“师父,二师兄和小师弟他们怎么还在那坐着?”裴果果在殿外的门庭探头探脑,看见陶弘景出来,蹦上前去,一边小声询问,一边好奇地往两人对坐的地方看去。
烈阳将那一袭青衣和一袭白衣覆笼,山风吹过,殿宇里遍生的杂草轻轻摇晃,可那两人纹丝不动,任凭发丝飞舞,又被汗水濡湿,垂落胸前。
“小六,为师交给你一个任务。”陶弘景笑道,看着那一袭红衣,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的少女,“你去把你四师兄叫来,就说为师让他守在这里,为老二和老七护道。”
“好吧。”裴果果叫上趴在阴凉处耷拉着舌头睡觉的大黄,直奔四师兄所在的山居去了。
同样趴在阴凉里睡觉的白鹿抬头看了大黄一眼,兴致缺缺,复又睡去。
“师爷。”简溪捏着衣角,规规矩矩地站到陶弘景面前。
“乖徒孙,热不热?”老人面露笑意,弯腰将小丫头的手牵了起来,说道:“走,跟师爷下山去。你师父和你二师伯一时半会不会醒的,师爷带你去齐云峰,那儿有个好地方,长得山桃可好吃了,师爷带你摘山桃去。”
“师爷对溪儿真好。”简溪开心地笑了起来。
“哈哈,那是当然。”陶弘景高兴笑道,“谁教我的乖徒孙这么可爱呢?小溪儿,以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回来告诉师爷,师爷撸起袖子,揍他丫的!”
“哈哈哈。”简溪笑道,“师爷,溪儿很乖,不会给你闯祸的。”
“不怕。”陶弘景笑道,“咱有理,咱怕谁?”
一老一小说说笑笑,下山去了。
……
陈平被裴果果叫到山顶给白泽和林萧护道,这位老实憨厚的苦剑修原本以为最多不过三五日的事情,可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他在山上一连守了十天,里面那两位压根就没有起来的意思!
最初几天,小师妹还会每日溜达到山上来问他,二师兄和小师弟醒了没。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做事三刻钟热度的少女索性就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上山的时间就成了隔三差五。
陈平十分无奈,可师父交代的事情,他推脱不得。庄妍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山上,小师妹又不靠谱,要是让她来看着,指不定哪天烦了,就会跑进去把里面那两位直接拍醒。
陈平实在是憋得难受。
二师兄和小师弟还在里面冥思,他又不敢练剑,生怕动静一个不小心搞大了,干扰到两人,只好坐镇在那方写着“云崖初步”的匾额下静修。
大半个月后。
这一日,星沉天幕,朗月当空。
陈平忽然睁开双眼,身边已经站了一道身影。
“小师弟,你醒了?”陈平站起身来,看向眼前的少年,清瘦了些,下颌上满是青色的胡茬。
这还是白泽醒来先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咒之后的样子。
否则他满身土灰,面容枯槁,走出残殿恐怕跟鬼一样。
“四师兄,辛苦你了。”白泽看见陈平,心里自然清楚四师兄这是在给他和林萧护道。
“无事。”陈平笑道,“二师兄还没醒?”
“没有。”白泽摇了摇头,说道。
少年的眼底神光熠熠,那一刹那,竟然给陈平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初入四境的少年,而是一位已经窥见大道的真人。
陈平愣神,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说起。
“四师兄,我去找师父一趟。”白泽说道,与陈平道别。
山间别苑,陶弘景还未休息。
老人就在庭院的老树下乘凉饮酒,仿佛早已料到白泽的到来。
门扉敞开,白衣少年信步走进庭院。
“如何,想通了?”老人笑问,将手里的酒葫芦扔给白泽。
白泽接过,饮了一大口,复又解下自己腰间的葫芦,抛给陶弘景,说道:“如闻仙乐,不见其人。”
陶弘景拧开葫芦,酒香扑鼻而来,老人啧啧称奇,饮了一口,眼前一亮,笑道:“酒是好酒。至于你说的,那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为师的真传,可不是那么容易学的,这才仅仅只是皮毛而已。”
“这酒,乃是秘境所得。”白泽笑道,“师父若是喜欢,可多装些去。”
“哈哈哈,不必了。”陶弘景笑道,“这酒对你大有裨益,于为师而言,尝尝鲜,也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