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承炎很早之前就能感觉到伏羲对鸿钧的厌恶，他曾一度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毕竟神无好恶，更何况是创造了法则的伏羲——公正无私这个词的最初建立者和践行者。
但现在看，他没有感觉错。
连鸿钧这样一个没有实体的存在都能被刺激得有了立场，他怎么会认为伏羲这个曾对女娲动情的老怪物真的能直道事人，大公至正？
伏羲的脸上已经挂了彩，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在宗承炎说完之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尔所言，俱无误。”
他很坦然，坦然得让宗承炎咬牙。
但他只是笑，笑得讽刺。
“原来所谓至公无私的祖神伏羲，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面对他的冷嘲，伏羲的神色没有任何的波动，但宗承炎却莫名从那份面无表情中读出几分浓稠的讥诮。
他听到他说：
“无私？无私的都不在了。”
宗承炎僵住，一时哑然。
确实，创世三祖，盘古开天后化身万物，女娲献身补天，最无私的两个人死得最为悲壮。
这大概也是伏羲在三大创世神中存在感最低的原因。
——存在感低倒也不是说知道伏羲的人少，打个比方，提到盘古所有人都知道开天，提到女娲所有人都知道补天或者造人，但伏羲呢？
提到伏羲，大部分人都是一脸茫然，名字是知道的，可比起盘古女娲那些事迹的耳熟能详，他反倒像个束之高阁的吉祥物。
又像是女娲的附属品。
毕竟对于伏羲的身份，比起所谓八卦始祖、太古正神，他更广为人知的身份反倒是，嗯，女娲的老公。
思及此，宗承炎忍不住看向伏羲，他总觉得会造成如今这一现象，是伏羲有意为之。他努力弱化自己的实力，好像只是为了跟那个人死死绑在一起。
对于他脑中所想，伏羲似乎看出来了，又似乎没看出来，他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眼眸微垂，声音平铺直叙中带着些执拗：
“小娲身陨之后，吾就知道，无私落不得什么好下场。生灵由她创造，她喜欢，吾便容之。吾愿做那个秉公持正之人，也不过是当初的人类需要，小娲需要。可小娲不在了，她为了她的生灵舍弃了吾。”
最后一句，宗承炎分明听出几分不甘和恨。
错觉吗？
也许不是。
因为他听到伏羲接着道：
“吾能忍住心中的嫉妒，没有一怒之下荡平人世已是看在小娲的面子上，尔又怎敢奢望吾会对人类耗费心力倾尽所有？这个世间，除了小娲，没有谁值得吾驻足。”
他又朝宗承炎看过来，那双漆黑的眸子带着洞悉一切的清明。
“尔又能指责吾什么？若当日身陨之人是花千树，尔未必会做得比吾更好。”
很久之后宗承炎再回忆起这天，才看清伏羲那眼神中分明藏着的淡淡的冷嘲，只因他确实没能比伏羲做得更好，或者说，他确实，糟糕透了。
“尔也不必为沈刻叫屈，花千树如今难以维持人形，他并不无辜。”
宗承炎眯起眼睛，敏锐地意识到伏羲这话不对。
他似乎不单单只是指沈刻草菅人命为邪器所利用这件事。
“你什么意思？”
“吾曾说过一句话，尔大概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