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项文州的声音突然哽咽：“直到消防员在废墟里发现了一个脚环，上面标着你爸的名字和出生日期。此外……还有，一些没被救出来的婴儿的尸体。”
项文州擦擦眼泪：“其实当时你爷爷奶奶不相信，他们觉得肯定是有人把孩子抱错了。但是当时项家还没起家，没那么多财力人力来找，网络也不发达，只能依靠警察和救援人员，但救援人员也都分身乏力，丢孩子的太多了，他们根本忙不过来，也根本找不到。”
项文州长舒了一口气：“我们不得不接受那个残忍的事实。”
之后也不是没想着找过，但是当时家里三个孩子需要照顾，樊苏溢又因为小儿子的事情精神几近崩溃，家里又没其他什么亲戚，所有事情都压在了项建宁一个人身上，他得把这个家支撑下去，他不能倒，他倒了这个家就彻底没了。
项建宁试着找过一段时间，但是时间长了，财力支撑不下去了，精神也快撑不住了，项建宁忍痛收了手，但是每年，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再想办法寻找小儿子，每年的生日礼物、过年的压岁钱，好吃的好玩的，他和樊苏溢也都会准备四份，三个小孩也很乖，第四份东西，他们从来不争不抢，还会把自己的分过去一点。
就连每一年的全家福，都会有一个空出来的位子。
和季战旗、叶茯苓一样，项建宁和樊苏溢因为幼子的事情操碎了心，早些年都离开了。
左筠心表情有些空白，有些话她不敢说，只敢心里想想：死了也挺好的，说不定，早就在地下团圆了，好过所有活着的人，根本看不到尽头。
左筠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看着地板上华丽却老旧掉色的地摊发呆，良久，才问：“我爸本来应该叫什么。”
“项柏清。柏树的柏，清廉的清。”
左筠心唔了一声：“我爸现在叫左麟。麒麟的麟。”
左筠心低头笑了笑，“不管是左麟还是项柏清，他都对得起自己的名字。我妈也是。”
“他们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是警察，只能说是……眼线，卧底。可是当特遣队同意他们当卧底，并且从他们手里得到情报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们得到了来自于国家的信任。”
“说难听点，他们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国家，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但是对不起我。”
左筠心微微抬起头，头顶大灯照在玻璃桌面上的光反射在她的眼里，那是寂静漆黑瞳孔中唯一的光：“但是我永远会因为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骄傲。因为正是有他们，这世上少了很多会和我一样失去父母的小孩子。”
项文州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有些沙哑：“那你没有为自己想过吗？”
左筠心愣了一下，笑道，声音铿锵，语调中含着对信仰的无上虔诚：“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所有人的眼眶都湿润了，那是中国人都知道的一句话，可是把这样一句话付诸实践，将带来无法想象的巨大牺牲。
白天的城市喧嚣繁华，夜晚的街道灯红酒绿，国泰民安的背后，是一条条拥有着至高无上的信仰的生命。
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也是某个人家的孩子。
项归帆和胡珂文从座位上站起来，左筠心有所预感，也跟着站了起来。
六双眼睛在半空中对视，项归帆和胡珂文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左筠心露出了一个“不出我所料”的笑容，脚后跟并拢，干脆利落地回了一个礼：“为人民服务。”
“得亏项黎没来。”项蒙突然出声，他拿纸擦着眼角的眼泪，笑道，“那家伙比谁都能哭，他要来了，三分钟之内把饭店变成海洋乐园。”
项易之适时岔开话题：“是啊，所以当初他说要去当兵，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诶，老二，没人跟你打过他的小报告吗？”
项归帆坐下来，想了想，笑道：“还真没。项黎那小子，你揍他他不会哭，你在他面前煽情保准给你哭得稀里哗啦的，吃软不吃硬。”
“啧，不过我至今不明白他的泪腺怎么那么发达，我和珂文都不是爱哭的人，项蒙也不爱哭。”
项蒙摆摆手：“哎，每个家庭都会有自己的显眼包嘛，很正常。”
季若淳看了一眼季云舒：“这倒是真的。”
季云舒：“……”
项墨言扶额：“哎呀，咱家有俩，幸好项黎去部队了，要是俩显眼包天天聚一块儿……哎呦额滴个亲娘嘞，头都要秃。”
季若淳：“你说的是河南的方言啊？河南好玩儿吗？我去过几次，但都没怎么逛过就回来了。”
项墨言一提起家乡就满脸骄傲：“那当然好玩儿了！河南，中原腹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一部河南史半部中国史！我强烈推荐殷墟，因为我是相州人，一定一定要去殷墟看看！”
“殷商文明，中华文明的早期，魅力你绝对想象不到！”
话题就被这么岔开了，原本沉重而悲伤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左筠心也松了口气，还好，没她想得那么糟。
晚饭一直吃到九点多才结束，左筠心一直在被各种投喂，摸了摸有点鼓起来的小肚子，有点撑。
既然离长安苑不远，那要不待会儿溜达回去吧，消消食。
这个酒店不是什么豪华大酒店，用的装修材料也不像那些豪华大酒店一样非常隔音，他们这个包间有个大落地窗，现在拉着窗帘，但是把窗帘拉开，就能看见一楼大厅的景象，现在也能听见一楼的声响。
突然，楼下传来非常刺耳巨大的“哗啦”声，紧接着就是剧烈争吵。
中国人刻在dNA里的爱看热闹，立刻驱使着包间里的所有人拉开窗帘往外看，季云舒和项亦寒也很想看，被家里人生拉着到后面，让他俩露脸可别又引起什么骚动了。
左筠心的职业病作祟，站在了看热闹的最前沿观察现场，她微微蹙眉，自己心里曾经一闪而过的想法居然真的……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