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就住在这个地方啊……
钱星星的心中陡然产生了无限感慨，所以当他在看到从屋内走出来的院长妈妈那瘦小的身影的时候，更是热泪盈眶。
“是星星吗？”院长妈妈的头发已经半花，身形也格外的瘦削，钱星星看她走出来，连忙上前。
“是我，院长妈妈。”钱星星点点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那都不算什么事。”院长妈妈满面笑容的看着他，显然对这个从这个家里走出去的孩子十分满意：“你们愿意回来看一看就很好了，毕竟你们现在工作也忙。”
说完，她拍拍钱星星的手，“走吧，进去里面说，别在外面吹风，孩子们还有另外几个回来的孩子都在里面了。”
风？
钱星星奇怪了一瞬，这外面哪里有什么风啊？但转念一想，只是院长妈妈关心他而已，没必要那么讲究。
孤儿院外面破破烂烂的，里面也没有好上多少。
大片大片的墙皮早已脱落，墙边总有着扫不完的白色墙灰。
“要脱鞋吗？”钱星星问。
“不用那么麻烦，我今天还没来得及拖地。”院长妈妈摇摇头，领着他直接去到活动客厅。
说是客厅，但连一张沙发都没有，更不可能有电视了。两张绿色的长桌子拼在一起，还有七把小小的椅子，这便是孩子们的饭桌，同时也是书桌。
地上还有一些明显已经有些年岁了的玩具和书籍，钱星星看到一辆缺了两个轮子的小车子模型玩具，还有一本边角已经高高卷起的《一千零一夜》。
“我还没来得及收拾。”院长妈妈不好意思的笑笑，简单的把东西捡了捡先放到一边去，给钱星星拉了一把小椅子坐。
“你们好？”钱星星顺着院长妈妈的动作坐下，和另外几个也委屈巴巴缩在小椅子上坐着的人打了声招呼。
“你好。”另外几人朝他点点头，空气中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的尴尬。
“不认识啦？”院长妈妈给自己也拉了一把小椅子坐，看他们面面相觑似乎觉得有趣，小小的笑了一下：“这是星星，小柏，你两小时候天天一起玩。这是南鹏，小时候胖胖的，现在倒是苗条了。还有明辉，大小数学就很厉害，现在也成老师啦！”
随着院长妈妈的介绍，众人的脑海里也渐渐浮现出一点模糊的记忆，具体的还是想不起来，但似乎真的有过这么一个人……
“时间太久了。”钱星星笑着摸了摸鼻子，“孩子们呢？”
“在房间里。”院长妈妈指了指房间的方向：“他们都有些怕生，我去洗点水果过来，吃水果他们就都出来了。”
院长妈妈说着，双手按在大腿上撑着自己起了身，钱星星可以从她的动作里感受到她的那种“老态”。
动作间，他无意瞥到了院长妈妈手上那串深褐色的佛珠，菩提子并不大颗，但串成了很长的一串，在她的手腕上盘了整整五圈。
要不是因为她起身的这个动作，钱星星也许根本不会注意到院长妈妈被佛珠掩盖的手腕上似乎有着好几道肉色的疤痕。
但还没等他细看，院长妈妈已经走出了客厅。
“他们是谁啊？”
思索间，他听到了几个孩子自以为小声的交谈。
“不知道……”
“快关门呀！”
“我害怕……”
“他看见我们了！”
“啊！”
钱星星转过头去，正对上几个孩子挤在门缝处的小眼睛，带着点怯意，又闪烁着一点儿好奇。
见他看过来，孩子们小小的惊呼一声，连忙推搡着最高的那个孩子关门。
“你们好啊。”明辉也看到了这些孩子，脸上顿时挂起温和的笑来，朝他们招招手：“出来准备吃水果了。”
“水果！”
“他说吃水果！”
孩子们又是一顿“小声”的咬耳朵，而后磨蹭着一点点从门内钻出来。
“来！”明辉朝他们挥挥手，钱星星发现这个人还真不愧是老师，比起他们三个更受小孩子喜欢。
这些孩子们身形都偏瘦，但和院长妈妈的模样比起来又好上不少，想来院长妈妈平日一定是将能给到的最好的都给了他们。
孩子的年纪看着都偏小，明辉问了一圈，钱星星也就跟着听了一圈，孩子们左右也不过才五岁，最大个最高的孩子七岁。
钱星星看了眼那个一直落在最后面的大孩子，他很沉默，除了刚刚被问到名字和年龄的时候张了嘴，其余时候一句话也不说。
不像年纪小的那些孩子，在明辉的引导下慢慢地已经走出了害怕，开始小范围的叽叽喳喳起来。
“老师就是不一样啊！”院长妈妈在这个时候端着水果盆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不锈钢大铁盆，切好的苹果放了半盆，几根嫩黄色的小牙签插在上面，“来，吃水果。”
其实就只有苹果一种水果，但孩子们都很开心，想来平日里就算是最普遍的苹果，估计也很少有机会能够吃到。
钱星星看着那些孩子一人拿了一块，又看看那个还没有动作的大孩子，不由得开口问他：“小易，你不吃吗？”
小易正要摇头，一块苹果就递到了他的面前，是院长妈妈。
“怎么了小易？你不是最喜欢吃苹果吗？”她笑得和蔼可亲，眼中是满满的欢喜。
小易蠕动两下嘴唇，在院长妈妈的慈爱的目光下，伸手接过了那块已经有点儿氧化了的苹果：“谢谢妈妈。”
钱星星看他沉默着把苹果送到嘴里，从小易的面上实在看不出来他“喜欢”吃苹果的样子。
四个大人也各自拿了一块苹果，他们无所谓吃不吃，毕竟这东西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特别稀罕，大概也就只有这些孩子会把这小小一块苹果当宝贝了。
“妈妈也吃！”穿着蓝色小裙子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拿了一块苹果递给院长妈妈，顿时让后者眼眶发红，吸了吸鼻子夸她真乖。
钱星星的注意力落在了院长妈妈的身上，她的发丝有些凌乱了，双眼里倒映着孩子的面容，专注又慈爱。
“诶。”和钱星星坐得最近的南鹏小声的叫他，钱星星发现对方在示意自己看向客厅之外。
客厅和厨房还有一间不知道是什么的房间只隔着一条走道，厨房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那间关着门的房间，下方的门缝里露出些许红光。
那是什么房间？
这个疑问很快萦绕在钱星星的心头，让他走了神。
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了钱星星的失神，院长妈妈的身形移动了一下，挡住了他的视线。
钱星星回过神来，看向她，便听她道：“差不多也该准备晚饭了，可以麻烦你们带一带孩子们吗？陪他们到外面院子里玩一会就很好了。”
“可以的。”钱星星点点头，“您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院长妈妈摇摇头：“平时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都不是问题，不麻烦你们这个。”
四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带着一群小萝卜头就这么去到了院子里。
或许是平日里生活的琐事就已经累坏了院长妈妈，所以这个院子并没有怎么被修整过，沙土和杂草、灰尘和落叶交杂在一起，跑进来一群孩子，顿时变得更加乱糟糟。
但孩子们并不在意这些。
院子里的老秋千被他们摇得吱呀吱呀的响，小孩子的笑声尖细，追逐打闹的时候更甚，很是刺耳，没一会钱星星的脑子就嗡嗡的疼了。
也不知道院长妈妈每天都是怎么过的。
他看了看四周，找到了一个石墩子，随手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然后坐下。
小孩子的精力就是旺盛，叽叽喳喳的半天不见累，大人已经纷纷坐下的坐下，靠墙的靠墙了。
梓柏站在墙角看着面前的一切，他始终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许的陌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回来了，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想着，余光瞥见了那个特别的孩子，他没有去玩，而是独自蹲在另一边的树底下，手里拿着石块似乎是在地上画画？
梓柏来了兴趣，干脆走了过去，也不出声，就站在他的身后看。
石块划开尘土，在地面上画出浅浅的痕迹来，他看不出这个孩子是在画画还是在写字，但总之他似乎不是漫无目的的在乱涂乱画就对了。
“你写的是什么？”梓柏走到他的身侧，蹲下身来小声问。
小易并没有被他突然的出声吓到，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默默的放下了石块，小幅度的摇了摇头：“没有什么。”
“你好像不是很开心？”梓柏看着他，“愿意和我说说吗？也许你需要一个倾听者？”
小易木着脸，从侧面看的时候，梓柏才注意到这孩子的睫毛很长，眼睛很大，但是整个脸又很小，下巴尖尖的。
见他不说话，梓柏也没有继续尝试，对刚认识的陌生人保持警惕是正常的。
见他起身要走，小易用手指扣着自己的拖鞋鞋尖，问：“你们以前真的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少年的眼睛里映着梓柏的模样，绵柔的白色t恤配上灰蓝色的牛仔裤，非常简单的装扮，但和浑身灰扑扑的这些孩子一比，二者像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又或者他们本就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这大概也是少年问出这个问题的原因吧……
“对。”梓柏点点头，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印象了。
“我长大的话，也会和你一样吗？”小易把头低了回去，拿起石块，在地面上画圈。
“那要看你够不够努力。”梓柏没有直接说会或者不会。
可他似乎误会了少年问的内容，于是少年换了个问法：“我长大的话，会和你们一样离开这里吗？”
梓柏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院长妈妈已经给你们联系好了其他的孤儿院，到时候你们会被接过去。那边的条件更好，你们也许会被收养，又或者在那边健康长大，之后走出自己的路来。”
这样一个未来，怎么听都无疑是光明的，可小易却抿起了唇，垂下了眼眸，不再开口说话了。
“啊哈哈哈……”其他孩子的笑闹声很响，可梓柏站在树下，看着蹲在地上的少年，却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更响的声音，只是还没有发出来。
开饭的提示是一阵摇铃声，南鹏这才注意到院子正对着厨房的窗口，只不过窗口是紧闭着的，而且糊了一层，看不清里头。
而此时，窗口之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有孩子顿时喊道：“吃饭了！”
吃饭，这件事对这些孩子们来说比玩还要重要。
四个大男人带着一群小屁孩排队洗了手，这才走进客厅，他们的鞋子脏兮兮的，在地板上留下尘土。
“吃饭了。”院长妈妈从厨房内走了出来，那口锅很大，看着就重，南鹏和钱星星赶紧过去帮忙，而院长妈妈则回头关上了厨房的门，还上了锁。
随后，她笑着解释道：“里头太多刀具了，怕孩子跑进去受伤，所以专门做了这个门，虽然贵了一点，但是很有必要。”
南鹏点了点头，觉得院长妈妈考虑得很周到，钱星星却没有说话，因为院长妈妈的这一番话引起了他心中的另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看重孩子们的安全问题，又为什么放着孤儿院那个完全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的院门不管？万一孩子们跑出去了怎么办？
院长妈妈说的话似乎有些自相矛盾？他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但也只是一瞬，因为院长妈妈招呼他给孩子们打饭了。
粥熬得很浓稠，肉沫配上香菇，味道特别的浓厚，孩子们捧着小碗吃得很香，但梓柏还是注意到了那个叫小易的孩子。
他坐在桌子的最边上，沉默的只喝了小半碗，随后把剩下的分给了身边的几个更小的孩子。
“那孩子总是很照顾弟弟妹妹。”院长妈妈在梓柏的身侧道，椅子的数量有限，孩子们坐下后，就只剩下一把椅子还空着。
于是他们干脆站着吃饭，让院长妈妈坐下，可对方拒绝了，坚持和他们一起站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