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场几欲覆灭整个修仙界的天劫之后,明玄就消失了。
没有飞升,也没有回宗门。
只抱着怀里早已没有气息的人,彻底消失在了修仙界。
那可是所有修士都梦寐以求的登天梯啊!!!
直到它消散,都没有迎到该迎的人。
所有人都不理解明玄的行为。
但他们亲眼目睹了在沅音仙尊死后,明玄仙尊差点疯魔的样子。
也是这时才知道,两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至高强者,竟然是两心相许的爱侣。
不过这震惊的人里面,并不包括净禅。
他对明玄的疯魔毫不意外。
反而意外于,满身绝望和死寂,恨不得毁天灭地的仙尊,最后还是出手补齐了裂缝。
为修仙界抹去了最后一丝威胁。
净禅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旁观了明玄仙尊一腔苦涩的痴恋。
然后看到他达成所愿,情深几许。
一场大战之后,又目睹了他们阴阳两隔,恩爱缠绵再次化为了泡影。
留下的那一个,像是一只失去爱侣的孤鹰,麻木地只剩下了一具躯壳。
即使净禅不入红尘俗世,心里也不由得为他们的结局心生黯然。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天劫终结,明玄仙尊消失而慢慢淡出人们的视线。
沅音仙尊和各大天骄献祭,仙门元气大伤。
一场浩劫,成为烙印在众人心底永远的痛。
震撼,怅然。
*
碧寒山巅。
自天劫结束,明玄就抱着怀里的人来到了这里。
沅音诞生的地方。
没错,是诞生。
明玄此时才知道,他的小珍珠,这一世竟然是一朵寒昙花。
在他神智濒临崩溃之际,无极子才把沅音的来处告诉了他。
并嘱咐他,在沅音诞生之地,藏着她的一线生机。
只这一句,明玄麻木枯寂的心好似瞬间焕发了一丝生机。
他迅速补齐了裂缝,抱着人出现在了碧寒山巅。
所有人都以为,他出手是因为他还是那个心怀苍生的‘仙门楷模’。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仙门楷模’,在又一次目睹心爱之人死在眼前的时候,已经疯狂的准备拉着整个修仙界去陪葬了。
正如他之前身为海神,和天道对抗的那一次一样。
他出手,是因为沅音有了生的希望。
明玄不相信,在终止浩劫的办法出来的那一刻,被沅音庇护的那些人没有任何私心。
哪怕是对她少一丝期盼的目光,他的音儿都不会背负这么大的压力和责任。
不会这么毫不犹豫的献祭自己。
可明玄最恨的还是他自己。
渡劫渡的不合时宜,他太弱小……
即使渡劫的时机是不可控的。
即使,他渡过了一次几乎集齐了所有必败条件的飞升劫。
他不停地在想,如果在快一些,快点飞升,音儿是不是就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
可要渡过飞升劫,不但灵气要充裕,天地法则也要齐全。
天劫当中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所以从明玄的飞升劫和天劫碰在一起的那一刻,如今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如果不是师尊告诉他,音儿有了生的希望,明玄现在已经疯了。
他抱着沅音,站在碧落山巅之上。
看着眼前呈碧蓝色的寒潭水,明玄慢慢弯腰单膝跪在了潭水边,动作轻柔的把怀里的人送进了潭水里。
入水的那一刻,沅音的身躯渐渐变得缥缈透明。
明玄慌乱跳进了潭水里,想要把沅音的身体捞起来。
他害怕了。
他害怕这潭水无用,反而要眼睁睁地看着音儿消失在自己眼前。
他接受不了!
很快,在他通红的眼睛注视下,怀里的沅音慢慢化成了原型。
花瓣白的纯粹,花蕊闪着淡蓝色的光泽。
整朵花都漂亮的不可思议。
明玄小心的捧在手心里,生怕一不小心磕碰到她娇嫩的花瓣。
然后,把昙花又送进了潭水里。
自这以后,明玄就在这碧寒山上安了家。
整日整夜地守在潭水边,等着他的爱人。
等她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
许是他的爱意打动了上苍,也许是那朵寒昙花不忍看到他满身孤寂。
他们在碧寒山安家的第一百年,沅音终于恢复了神识。
碧落山终年白雪皑皑,唯有寒潭水依旧碧波荡漾。
岸边的白衣仙尊身姿依旧挺拔,周身如寒霜般冰冷,仿佛要与整个碧寒山融为一体。
可沅音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在她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岸边的仙尊乍然泛红的眼眶。
阳光照不进的黯淡黑眸,眼底长留着痛楚。
看的她差点落下泪来。
在她还没来得及回神,‘扑通’一道水声,明玄直接跳进了这刺骨的寒潭水里。
出现在她眼前。
纯净的寒昙花随着水波轻轻荡漾,很快就被一双大手轻轻地固定在了水面上。
生怕伤到她一丝一毫。
“音儿,你醒了?”
仿佛她只是短暂地睡了一觉,而不是死了。
周围静寂无声,雪花簌簌。
明玄僵直地站在潭水中央,在等不到回应的那一刻,他捧着极美的昙花,宛若一尊刻满裂纹的雕像。
“嗯,阿玄,我回来了。”
沅音稍微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昙花身体,语调微扬,回应着他。
话音刚落,一道滚烫的水滴就直直砸落在她白色的花瓣上。
顺着瓣身,慢慢滑落进花蕊里。
猝不及防间,烫的沅音心底狠狠一颤。
再抬眼时,对上的就是明玄红的彻底的眼眸。
沅音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安抚他。
可明玄就像是个水做的,眼泪扑簌簌落了花瓣一身,也砸了她满脸。
他眼里的痛苦和委屈几乎要淹没了她,嘴角勾起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又哭又笑的,哪里还有半分清冷仙尊的样子?
沅音伸出一片花瓣擦了擦‘脸’,心底的感伤都淡了不少。
不由得又好笑,又无奈。
明玄也意识到了什么,捧着花离自己远了一些,但依旧不撒手。
然后伸手轻柔地擦去了花瓣上的水痕。
沅音乖乖地扬起‘脸’任由他擦拭,然后伸出一片花瓣往下一勾。
勾住他的一根手指,慢慢用花瓣包裹住。
沅音抬眸看着他,轻声安抚道:“我回来了,不伤心了好不好?”
明玄眼眸通红,周身盈满了脆弱,声音又沉又哑。
“你骗我……”
不等沅音反驳,明玄清朗的声音更沉了。
脸色铁青,眼底的光早已寂灭。
“上个世界,你明明生病了,却不告诉我,背着我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在秘境里,你说你再也不会抛下我了,你又骗了我……”
明玄深幽的眸子里蕴着一层墨蓝色的光晕,很快又归于寂灭。
像是沉入了永夜里,孤寂,黯淡。
上个世界,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吐血倒在自己面前,然后在他怀里失去了温度。
这一次,他又目睹她献祭了自己。
留给他的,又只剩下了一副冰冷的身体。
怎么捂都捂不热。
明玄喉间好似涌上了一股血腥气,又被他狠狠压了回去。
比他上一世被她捅一剑还要心疼万倍。
明玄压了压喉间的血气,垂眸看着被花瓣卷着的手指,声音艰涩又痛苦。
沅音张了张嘴,心里也酸涩的厉害。
上个世界,阿墨以为她是真的死了,为了救她几乎魂飞魄散。
好不容易追逐着她来到这个世界,又被她捅了一剑,受了不少苦楚。
沅音轻轻飘浮到他面前,花瓣柔柔地触碰着他温凉的脸颊,声音心疼的有些发闷。
“阿墨,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你的……”
“可我这次真的没有食言。”
沅音花瓣尖尖戳了戳他泛红的眼尾,
“仙帝曾经告诉过我,碧落山有我的一线生机。”
“我进裂缝之前有传音给你,我会回来找你的,你是不是没有听到?”
当时她知道阿墨恢复了记忆,天劫逼的她只能先给他留下些讯息,然后就迅速没入了裂缝。
没想到一睁眼,竟看到阿墨痛苦孤寂的样子,显然是以为她再次抛下了他。
明玄神色一怔,蹙眉回忆着当时渡雷劫的画面。
越想,神情越发的痛苦心碎,全都是沅音孤身飞入裂缝的画面。
沅音赶忙贴紧他的脸颊,花瓣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痛苦紧蹙的眉头,柔声安抚道:
“好了好了,我们不想了。”
沅音轻蹭他的脸颊,声音淡化了清冷,多了显而易见的爱意。
“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契的吗?”
“等结契后,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答应你的事,我都会做到。”
明玄眉头一松,手掌轻轻托住她的花身。
眼底深处因为她这话终于一点点亮了起来,闪着细碎的波光。
随即想到什么,他低下头,薄唇触了触她柔嫩的花瓣。
“你之前还答应过我,要和我回巢穴造小鱼……”
明玄,或者说玄墨,看着手里的昙花,眼睛直勾勾的。
沅音一颤,被他眼里明晃晃的试探给噎住了。
沅音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幸好花瓣没有变红。
她语气有些无奈,“我现在是朵花哎,想造也不行啊……”
不过很快话音一转,“你等我化形,不管是鱼还是什么,你想造什么就造什么……”
明玄眼底的红意,慢慢转移到了耳尖处。
他低低应了一声。
碧落山巅,随着雪花一起落下的,还有掺杂在风雪中,明玄逐渐明朗起来的声音。
“嗯,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