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城,跟刘知府了解了更多情况,越发知道建宁府早就是死地。
进来之前就知道这里被包围了,衢州也被包围,但衢州稳如泰山。建宁府却即将覆灭,因为这里已经断粮两日,而这里有将近十万人。
“怎么会断粮?怎么有这么多人?”
刘勇强还以为只是军事问题,他的一千多能打的士兵入城,就能长期坚守。
刘云樵神色安然的解释了原因。
“去岁匪兵过境,府内如建阳各属,府外如邵武、汀州,并邑萧条,百物殆尽,今岁疾疫流行,天荒米贵,油盐无从购买……”
福建本就是山地多少,人烟稠密的地方,去年太平军扫荡了建宁、邵武、汀州三府,造成了巨大的社会冲击,疫病都在其次,首先就是粮荒。去年时候,建宁府还有大量存粮,能长期坚守。本应该吸取教训,再接再厉,继续成功的政策,可是一年之后,不但没能积累更多存粮,反而因为春荒放了一次粮,导致府城存粮欠缺。太平军打来之后,人倒是比去年多了,地方乡绅动员了更多乡勇入城,后来又有数以万计的难民涌入,就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刘勇强也算明白,为什么太平军进来如履平地,今年进来还是如此了,邵武府、汀州府根本就挡不住的原因就算不是当官的昏庸,当兵的怕死,没粮就能要了那些府县的命。
缺粮之外,才是被围困的死局,不但跟去年一样,断绝了跟其他地方的联系,比去年还要危机。去年至少饶廷选在上游松溪县救援,今年没有了。去年上游东北方向的政和县始终没有遭到攻击,今年瞬间就陷落了。除了这座府城,整个建宁府全部沦陷了。
这种情况让刘勇强头大如斗,玩命跑到这里,死了几十个人,没想到是从一个死地闯入了另一个死地,而且除了增加了几张嘴外,没有任何作用。
刘勇强的乡兵们去休息了,他却不能休息,他得尽快想个办法。
突围,只有这条路。
关键是往哪里突围?
再来一场跨省出击,他倒是有信心能做到,问题是解决不了问题。必须打破建宁府的围困,得往福建内部突围,去寻找援兵。
根据冒死传递的信息,王懿德这个闽浙总督再次坐镇延平府。可延平府本身的状态也十分不好,延平府下辖的顺昌县位于府城上游,已经被攻占,敌人顺流而下,已经在府城不远处的洋口扎营。王懿德手里的兵马此时不过万人,防守延平府四县都是捉襟见肘,没有能力来救援建宁府。
而太平军包围的比上次还要严密,这次围困建宁府的兵马是杨辅清和石达开两股势力,而且精锐颇多。
刘勇强也见识到了,突击进来时,对方有几百个训练有素的火枪兵,绝对是精锐部队。
这还只是外围第一道封锁线,就算突过去了,对方在公主岭那里还有一道防线,不但在河流两岸扎营,公主岭上安置了大量火炮,时刻瞄准着河面。根本过不去,援军也进不来。
“刘知府,你得帮我一个忙……”
必须突围,打不过去也得打。
累了一天的乡勇们睡了一天,醒来后吃了一顿热乎乎的肉食,哪里来的肉?白天打死上百个马队士兵后,牵回了一百多匹马,不是什么好马,而且很瘦,但也有上万斤肉可以吃。吃饱喝足,继续睡觉,直到半夜才被叫起来。
提前已经跟他们说过了,留在这里挨饿等死,还是跟刘勇强冲出去,没人选留下。
深夜静悄悄出门,慢慢摸到南边的松溪边,然后趴在地上耐心等待。
很快北面,西面响起喊杀声,四处起火。
那是刘知府召集的5000死士,他们要制造动静,吸引注意。
“冲!”
刘勇强观察到南面不少营垒开门出兵前去救援其他方面,这才下令冲击。最麻烦的就是这段溪流,水倒不深,可以涉水而过,河面相对大河来说,也不算宽阔,最窄处十几米,关键是对岸有敌人,所以必须引开敌人才敢通过。
两千人高举着枪,一点一点前进,有惊无险踏上了河岸,之后不敢停顿,继续前行。强行从两个营垒之间穿过,后队已经被发现,但没人追击,因为南方空虚。
沿着河流快速前进。
河流是最好的导向,沿河走,不会迷路。
天亮前终于来到公主岭附近,山下有个太平镇,这里有官府的驿站,名叫太平驿,也不知道是驿站以地名得名,还是地名以驿站得名。公主岭下设置太平驿,不知道跟太平公主有什么关系,当地人都说不清。
清军最近的援军在南雅口,带队的还是上次的那个富勒兴,上次他以为富勒兴弃城而逃没有被追究,是因为他是旗人,在衢州见识了福兴这个八旗将军的待遇,他突然觉得可能另有内情。这货估计背景更深,否则也很难脱罪。
刘勇强希望他能知错能改,再发一次狠,救援建宁府。
临战之前,最后一次休息,从天色朦胧,休息到天色大亮才出发。背后始终没有追兵,但刘勇强也不敢懈怠,此处位于太平军两道防线之间,对方或许大意,自己绝不敢大意,结果靠近太平驿附近却傻眼了。
“师父!”
刘三虎呆呆的看着前方太平军的营垒。
对方的大营在建溪两岸,而且直接延伸进了河里,没有任何缝隙,另一边通到山脚。更可恨的,河里的沙洲上,还扎了一个凸台,用铁索将河两边木寨连接。铁索除了拦住了河上的船只外,还护着一条沟通两岸的浮桥。
这要是一两个人,或许晚上可以偷偷游泳过去,可这是将近两千人,不用说他们发现对方营寨的时候,对方也发现了他们。已经看到侦察的马队出营。
“上山!”
山上是公主岭,太平军在上面构筑了炮阵,他们不怕大炮,这些土炮打步兵没用,目的是打山下的河湾,对抗清军的水师。
一千多人往山上跑去,后面大营中的敌人出来的越来越多。
“三虎。你带第一团上山,我在这里吸引他们。”
刘三虎二话不说,马上带人冲山。他必须在山下救援之前,从小道更快的攻上山,否则两面夹击,就会陷入绝境。他遇到的困难更大,因为上山的最近通道是对方控制的,他们的大营直接延伸到了山脚,最便捷的上山大道,就在营中。
刘勇强沿河列阵,摆开一副对敌人对决的气势,他要在敌人发现他真实意图之前,尽可能为刘三虎争取时间。
从他们两座大营的规模来看,都是万人大营,对面的不用管,刘勇强只需要顶住眼前的一万人,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因为对方不可能全军出击。
一队队包着头巾的太平军士兵出营列队,他们前排也是一队火枪兵,数量更多,看着足有上千人之多。总兵力至少四五千,刘勇强感觉可能低估了他们的总兵力。左翼有数百马队压阵。他们还有一个特点,队伍中的旗帜非常多,大概平均十几个人就有一面旗帜。看起来比实际人数还要庞大。
刘勇强脑子里的战术飞快转动,对方可能的战术在他脑子里反复闪过,全都有相应的应对措施。
对方营地里的鼓声响起,对方阵列缓缓进逼过来。
刘勇强没有前进,随时准备好变阵,左侧是河流,对方的马队展不开,他要防备对方马队从右侧迂回过来。他将队伍一分为二,右翼随时准备转向。
他没有前进,还有一个担忧,不确定敌人大营中有没有大炮。双方距离大概600米,这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山上的炮阵倒是能威胁到他,不过以太平军大炮的准度,除非天父真的下凡,很难造成实际杀伤。而且调整炮位需要时间,大炮之前肯定是瞄准河湾的。
太平军前进了大概两百米后,刘勇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左翼的马队奔驰而出,大概百人,迂回自己右侧,张弓搭箭,都是不错的弓马手。
己方最右的三十个队立刻跟着调整方向,形成t字型阵型,变阵完成后,敌人已经靠近到了大概两百米位置开始绕着阵列放箭。
200米,对火绳枪来说是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尤其是骑在快速移动的马上,几乎不可能被打中。这本是八旗兵惯用的招数,从对抗明军时候就开始了,目的不是用弓箭杀敌,弓箭在200米射程上,也没什么威力。况且那是天天吊膀子,有肉吃的八旗兵,太平军的身体素质其实拉不开清军的重力弓,他们纯粹是骗子弹的,他们成功了。
第一排士兵进行了一次齐射,100人的线膛枪,在200米距离上的齐射,直接弄死了至少30个骑兵,连马都打死了十几匹。接着快速蹲下,第二排齐射,这次还是30多,对方人数越少,这边瞄准的越集中,三轮过后,只剩下十几个马兵傻了一般骑在马上冲到了远处。茫然的看着刘勇强的侧翼边阵,不敢相信。
对方的大阵依旧在前进,剩下的马队一时间不敢再次出击。
双方此时距离300米了,在进入100米,他们肯定会开枪,此时已经进入了线膛枪的有效射程,刘勇强立刻命令t字长尾第一排齐射,不会给对方射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