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观的曹军遥遥瞧见,泰山军车阵推着推着先是一滞,然后紧接着就是前后脱节,阵里的士卒也乱作一团。
曹昂大喜,先对着身前的夏侯惇说道:“元让叔,你瞧。”
然后一扭头,招呼着身后的虎豹骑:
“儿郎们,随我冲一阵!”
“杀!”“杀!”“杀!”
曹昂带着的这一千虎豹骑,犹如大草原上的鬣狗群,盯了数量更多的猎物群半天,终于看到了一只失足跌倒,落伍落单的猎物,顿时抓住机会,千骑卷尘,一拥而上。
泰山军的车阵,因为士卒踩了瓜皮滑倒而前后脱节,露出了几个大缺口,正好可以作为虎豹骑驰骋冲杀的通道,一时间,竟然有倾覆之危!
眼看凶猛的曹军就要杀到,泰山军士卒开始惊慌,却没有一个人动摇、逃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是附近的什长伍长,招呼身边人一起,把摔倒受伤的同袍拖走,然后大伙合力把两边的拖车合上。
可后面的泰山军士卒要把拖车往后推,前面的士卒则要后方的拖车往前拉,于是混乱之中,车阵的缺口并没有被堵上,只是像推箱子,或者玩华容道棋那样,被调换了个位置,并且原本的无数小缺口,被泰山军士卒这样各自归整后,变成了几个宽敞的大口子,更加有利于骑兵冲锋。
眼看好好的一个车阵,即将有被曹军冲散的危险,领军的壮武将军程远志站了出来,大声吼道:
“传令下去,别再折腾那劳什子大车了,让各级军官带头,组成密集的矛戟横队,用人去堵缺口!”
传令兵四散传令,可军官们似乎是有意忽视程远志的带头要求,只是招呼着手下士卒列队,去堵车阵的缺口。
士卒都知道,这是在拿命去堵,脆弱的人体,怎么挡得住冲锋的高头大马?不然也不要费这个功夫带这么多推车出来了。
所以下面的士卒们非常不情愿地排在了队伍里,还一个劲地往后排钻,生怕当了第一排的送死鬼,几乎没人舍得下最近一年来享受到的花花世界,而且很多原本想要拼命的士卒,看到同袍退缩,自己也渐渐熄了热血。
程远志再也看不下去如此乱象,对着左右吼道:
“数典忘祖的家伙,下了山就没了胆了?躲在后面难道就活的了?左右,程某自去站第一个,有卵子的就跟在我后头!”
说完,程远志大步跑到直面曹军冲锋的大缺口处,从一个畏畏缩缩的士卒手里夺来一根长矛,来到全军的最前方站定,正对曹军前进的锋矢,岿然不动,如临渊峙岳。
下面的军官看自家主将豁出性命了,也幡然醒悟,此时自家怕死了,往后定然不容易活,不还如跟着壮武将军搏一搏命,挣个荣华富贵。
于是这些军官也纷纷带头,领着心思稍定的士卒们排成几道厚厚的横队,矛戟并举,弓弩上弦,准备凭着血肉之躯,和曹军的铁骑较量一番。
眼看曹军已经迫近到两百步的位置,程远志正准备下令第一轮齐射,可曹军却勒住了战马。
“莫要慌张,教官们教过很多遍,弟兄们也练过很多遍,骑兵的反复拉扯都是来吓唬大家的,现在就看谁的胆子大,谁怂谁先死!”
泰山军军官们耐心地鼓舞着士卒们的同时,也在鼓舞着自己。
这些话语勾起了泰山军兵将们的回忆,回忆起训练、演习时的种种,这些回忆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后,兵将们也觉得四肢越发得有力,手中的武器也越发得锋利,战胜敌军骑士的信心也越来越足。
对面的曹军瞧见泰山军的车阵再次稳定了下来,犹豫了一阵是否要冲一冲。
“子修,给我五百骑,让我去试试他们的成色吧。”
夏侯惇按捺不住战意,多少军队队伍站得不错,可临到骑兵的冲锋近了,也一样一哄而散,说不定泰山军就是这种货色。
经验尚且粗浅的曹昂和对阵能力平平的夏侯惇,现在都看不出泰山军的虚实。
说他们强吧,调整个阵型还忙中出乱,说他们弱吧,却也能士气高涨地直面骑兵的压力。
按理来说,曹昂应该要答应夏侯惇的请求,去冲一冲,试试敌方的成色,可请战的是他元让叔啊,万一泰山军是真有水平,把夏侯惇弄出个好歹来,他该如何回去交差?
曹昂身边的曹休,见堂兄为难,于是也主动请缨道:
“子修,我带五百骑去冲一冲,元让叔堂堂一方大将,焉有亲自冲阵的道理?”
现在又轮到曹昂自己,或者找个部将去试一试,那同样也很抱歉,曹昂依旧不愿意冒这个险,背景无比深厚,只是资历欠缺的他,最不需要干的就是赌:
“撤。”
夏侯惇听闻,忍不住双目圆睁,语气略重道:
“这就撤了?连根箭矢都没有射出就走?”
“叔父,你听对面的泰山军将校所呼喊的言语,他们其实只言中了一半,两军对垒,除了比胆气,还要比耐心,不必急于一时,撤!”
曹昂说完,带着千余虎豹骑跑开一段距离后下马,牵着缰绳,继续缓缓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
见曹军后撤,不少泰山军士卒松了一口气,顿时松懈下来,可程远志传下话来:
“不可松懈,曹军可能是诈败,前军把车阵往后拉,向后合拢,后军把地上的瓜皮处理掉,合上车阵了再休息!”
似乎是正如程远志所言,曹军一直只是缓慢地拉开距离,并未直接撤离,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反扑。
一直等到曹军从西方的地平线上消失不见,泰山军这边才鸣金收兵。
昌邑城西南八十里,成武城外,已是入夜,却处处篝火,曹军于此集结大军,扎下大营十几座。
营区最中央,立着两杆大旗,左侧一杆上书“兖州牧曹”,右侧一杆则写着“奋武将军”。
大旗之下,有两层虚设的帷帐,南北通透,引入夜间凉风。
最内层坐的是曹操手下的将校、文吏,正就着灯光饮宴,好不快活。
帷帐外是站岗的卫兵,两层帷帐中间则坐着将校们的亲随,三五成群地吃着饭。
“大公子有勇有谋,主公后继有人,真乃吾等之幸啊!”
“有大公子这等青年才俊,何愁汉室不兴啊!”
“虎父无犬子,举白!”
下头的群臣与幕僚相继吹捧,吹得曹操很是满意,自己这个小团体的继承人,得到了下属骨干们的认可,这将是曹氏世代公卿乃至达到三世三公的基础。
曹操一高兴,觉得即将对阵的二十万泰山黄巾都不足为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