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忙着造攻城器械,苍梧的还乡团忙着反攻倒算,于是朱符也不在孙坚这过多停留,直接返回广信去主持大事。
而大军主帅朱儁,则抱着病体,南下推进到了新的驻地——浈阳。
浈阳在曲江下游,也是个咽喉之地,溱水、滃水、洭水三条河流交汇于此,在山水汇聚之地,有通往南海郡的最后一处险关——洭浦关,只要越过这个洭浦关,再往南,就是一片坦途,无险可守!
可朱儁却一点也不兴奋,先是自己身体抱恙,二来,贼军着实狡猾无比,从曲江沿溱水南下之时,敌军的游骑、游舟日夜骚扰,不得安宁。
他们像是鬣狗追逐大型食草动物一样,等你松懈了就咬一口,你想回击,又跑得无影无踪,朱雀军的游骑之精锐,远超朱儁想象,他们骑术精湛,人马合一,马像是人的一部分,在马上开弓如同平地,乌桓鲜卑人都很难有这种技艺,朱儁实在是想不通,交州这烟瘴蛮荒之地,怎么会有如此骑士?
还有朱雀军的艨艟,形制不同中原,细细长长,风帆林立,来去如风,有的还装有床弩和发石车,白日里,朱儁这边时时刻刻准备着大黄弩,贼军船只不敢猖獗;可一旦到了夜间,他们偷偷摸摸地藏到一地,然后将弩箭、飞石尽数朝着朱儁的军营倾泻,然后就逃得没影了,朱儁的水军也不敢在夜晚追击。
从曲江到此地不过百里远,朱儁竟然整整走了八日,损耗了几百将士,而斩获则几乎没有!
另外,更多体质弱的民夫、郡兵,因为连日惊吓,休息不足,也开始染上了疫病,朱儁不得不将这些老弱病残,全都安置在浈阳县。
所以浈阳的乡豪们就不需要捐出很多军饷,而是只用提供场地、人员和物资,照料这些病号。
作为最后一道防线,不像横浦关那样虚张声势,朱雀军在洭浦关里实打实地囤积了重兵,朱雀大将军李弎亲自坐镇,率领第二旅和第四旅,外加一些临时征集的民夫丁壮充当辅兵,共计一万人,据险而守。
和孙坚在白云城浅尝而止不同,朱儁不信邪地让手下的儿郎们冲了三次,伤亡上千,这才作罢。也许是朱儁家底更足,舍得些许伤亡,亦或者是洭浦关不如白云城高大,觉得再咬咬牙就能下城。不管如何,朱儁算是在洭浦关前无法前进了。
为了避免朱雀军的水军夜间来骚扰,朱儁一不作二不休,直接后撤十里地,躲进浈阳城休整去了。
作为一方统帅,朱儁大大方方地占据了县衙,作为自己的中军大帐,至于县令他们去哪办公?也别乱走,就在门前待命。
今日朱儁倒是不在县衙里面,而是和熊庭登山纳凉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岭南的天气也越发炎热起来,南征将士每日都是汗流浃背,经常成群结队地随意下河洗澡。
朱儁注意到后,对将士们晓以利弊,然后随意地下河就成了有组织地下河,同时河岸上必备大黄弩,防止被朱雀军从河流上偷袭。
得益于这几日的外出整顿,朱儁出了几身汗,早先的风寒眩晕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人一旦老了,就没有年轻人的这种进取心了。”朱儁拿着一只书简,敞开衣襟,靠在荫地下的一块凉爽的巨石上,吹着朱稼辛勤扇来的风,觉得惬意十足。
那是孙坚过灵渠时写的军报,从零陵到桂阳再到豫章,绕了一大圈,终于送到了朱儁手里。
孙坚在上面说,朱雀军短视,不在灵渠等险要之地设防,自己顺流而下,几日之内可以抵达广信城下。
“主公春秋正盛,何须作此感叹。”熊庭在一旁开解道。
“也是无奈啊,洭浦关险峻,敌军狡猾善战,看样子,此次出战交州,决定过于匆忙,朱雀贼的威胁之大,还在陇西羌贼之上。”朱儁闭眼道。
“是啊,大同社会,说得吾等儒生都心动了。”熊庭打趣道。
“哦?那开霁何不去投那李大将军。”朱儁笑道。
“哈哈,听曲江和浈阳的商旅讲述,朱雀军给小娃子教的,都是些错字简字,似是而非,还不教圣人之学,反而沉溺于奇技淫巧,可见彼辈都是些买椟还珠之人,无甚前途。”熊庭鄙夷道。
朱儁睁开了眼睛,转头,饶有兴趣地看向熊庭:“那照开霁这么说,若是朱雀军有前途,开霁立马会千里相投?”
熊庭笑着摇摇头道:“庭家大业大的,除非朱雀军全据江南,否则断无投效之理。”
熊庭敢这样当着朱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不是什么胆大妄为,而是东汉二元君主制的特色,不得不尝。
征辟熊庭的是朱儁,又不是刘宏,他的主公是朱儁,不是刘宏。
就算是刘宏祖宗刘秀来了,他都敢说,文叔啊,当年二兴汉室,我们豪族是出了大力的,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倘若我们看到更合适的主君,就别怨我们离你而去了。
这非但不显得自己不忠,恰恰相反,这是在强调,我熊家谁也不认,就认你朱儁这棵大树,天无二日,你朱儁就是今天熊家唯一的太阳。
朱儁叹了一口气,说道:“哎,没想到豫章士人,也认为汉室难救吗?”
“若是将军能晋身辅政,革除天下弊病,何愁汉室不兴呢?”熊庭语气轻松地说道。
大话谁都会说,都知道大汉得改,不然迟早要完,可又有谁能改得动呢?
宦官和外戚,背后都是皇帝,而世家则是整个天下。刘氏皇帝是世家所认可的秩序,已经被一代代人推上了神坛,难以动摇,或者说是难以由世家自己来动摇,所以熊庭认准了朱儁这个寒门出身的搅局者。
若是朱儁能成事,则辅佐他成就一番霸业,若是不成,那就归乡读书着书,以待天时。
“何愁汉室不兴?倘若今次,儁得以二定交州,那就依开霁所言,入朝辅政,革故鼎新,再兴汉室。”望着南方最后一道群山,朱儁缓缓说道。
豪言壮语,不必多提,但是太多壮志都被挫折给磨平,历史上的朱儁,就被黑山贼张燕在巍巍太行山脚下给磨平了,不知道今日,这薄薄的一道洭浦关,磨不磨得平朱儁的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