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弎叹了一口气,道:“一开始我们是想积蓄实力的,但是交州瘟疫横行,我们收容流民,四处救济,百姓看我们泡的草药水真能救人,于是都传我们是大贤良师派来救世的。”
坐韦恩边上的一个个子不高的青年,他是负责商贸经营的赵伯达,刚刚一直看着没说话,现在开口道:“百姓靠近我们,总不至于把他们推开吧。”
韦恩点头表示同意。
这黄巾的大帽子扣在他们头上,想摘也摘不掉了。自下而上的浪潮,他们想躲也躲不开。
赵伯达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也留了一手,毕竟大汉的军队还是太强了。李弎负责领导起义军,和定海镇保持距离,我们继续充当乡间的豪强,暂时还和交州各家没有直接冲突,他们只当李弎是我们养的宗贼。”
宗贼就是一种世家豪强的逃税组织,大量人口当山贼路匪,不用交税,而实际上则是受各个世家豪强掌握,平时为匪,乱世为兵,也是世家豪强投子世间的资本。
“看样子只能杀官造反受招安了。”韦恩说着,将身子靠回椅背上。
他认同这种做法,毕竟现在自身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然后我们主要的经济情况大致如下,定海这边开垦了水田五万五千亩,田独那边也有五千亩,种的是经过我们花费七年时间对占城稻选优杂交改良的水稻,亩产目前只有220斤,相较于东汉普遍的亩产160斤已经提升37.5%,进步巨大。
孙顺正在带队继续改良水稻。好在交州水热条件好,能一年两熟,等于一年每亩能收440斤谷,琼崖岛上还能种三季稻,一年每亩能收660斤谷。
然后组织形式,基本都是组织流民开荒,形成集体村社,实行粮食配给制,人均660斤粮食,再留够一部分军粮,其余全部外销,均价在30钱每石,也就是30公斤。这是财政收入的大头,再加上一些土特产的贸易,我们的年利润有8千万钱。
同时我们的劳动力充足,每天都在清理珠三角的树林和沼泽地,耕地面积增加的很快。”
钱散补充道:“可以从刘宏那买四个太守。”
灵帝刘宏那卖官,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两千石的太守,价格就是两千乘一万,两千万钱。
“勉强算得上是富可敌国的。”
韦恩隐约记得,东汉朝廷的年收入也就几十亿,但一般的豪商都是动辄收入上亿,这是因为东汉放任民间经营,连盐铁都放弃官营,故而经常出现这种富可敌国的场面。
赵伯达接着皱眉道:“主公,余粮征集制岂能长久,你可知道,东汉其他地方的田税都是三十税一?”
“嘶~”韦恩倒吸一口凉气,合着大汉三十税一,我们定海三一税,而且那一是留给自己的?这算哪门子解放?这草台班子岂不是要玩呐?
“主公莫听那赵伯达那厮危言耸听。”说话的是一名女青年,模样倒挺英气,就是肤色黝黑,像是经过了太阳长期暴晒。她是水军统领,郑彦郑济平。
她接着说道:“那些百姓经过一层层盘剥,人均吃的粮食只有四五百斤,一个个饿的皮包骨头,得了瘟疫还没得治,咱们还有鱼肉配给,还帮着把孩童管了,还有谁不乐意的?”
韦恩附和地点点头。确实如此,看来在朝廷大军来之前,还不会完蛋。
赵伯达摇摇头,缓缓说道:“现在乐意,可不代表以后乐意,温饱满足了,更多的需求就来了,到时候怎么办?就算这些大人一直感激我们救他们于水火,但那些孩子,都是在温饱中成长的,当他们长大了,他们必然会要求更多。我们理想主义者,当为长远考虑。
而且那些懂点历史的,都说我们是暴秦之政,秦在汉人之间的名声可谓是过街老鼠,会造成百姓对我们的误解,非常不利于团结群众。”
韦恩又点了点小脑壳,这赵大说的,也好有道理。
钱散一抬手,制止了争论道:“这事儿吵了六七年了,至今还没个定论,正好现在主公能理事了,到时候开个民主会,讨论出个结果。”
“我们有百分之一个东汉的收入,只要养几千分之一的人口,这种生活质量的差距是不言而喻的,明眼人自然会看出我们的先进与优越,而且我们自己的基础教育,也不是为了培养白眼狼的,以后的事不用太担心。”韦恩说道。
优越都是比出来的,当邻居家都吃不上饭,治不了病的时候,你能吃饱,还有肉,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郑彦附和道:“就是,我就说主公是个能拿主意的,你赵大不过就是担心你那生意做不大罢了。”
“什么叫我的生意?除了基础粮食,我有多拿一分钱?这些商品我不出手掉,你郑彦还有李弎的军队拿什么养?孙顺的各个育种、冶炼项目怎么推进?”赵伯达有些激动地说道。
外头的人看到赵伯达这一幕,一定会感到很陌生,平时赵伯达总是和和气气的,从没见他红过脸,今天这样子算是来了真性情。
郑彦自知说过了,也不言语,赵伯达却继续道:“我们内部消费少的几乎可以忽略,全靠着外贸,是个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所以我认为得松动余粮征集制,不然到时候交州世家看中了我们这块肥肉,断了我们的贸易,我们怎么办?我们可没有足够的人才来维系更大规模的计划模式。”
韦恩有些头疼,合着还是随时要完?
李弎大手掌一拍桌子,喝道:“赵大,你当咱们两千正规军,加上游击区上万农民军是纸糊的吗?”
赵伯达冷笑一声道:“哼,七年过去了,整个交州四五十万户,一两百万人口,只有不到十万人在咱们这边,你不是纸糊的,谁是纸糊的?”
“对呀,生意做这么大,怎么基本盘这么小?”韦恩疑惑道。
什么富可敌国都是假的,虚的,支持大事业的百姓才是靠得住的基本盘。
钱散开口道:“一是我们同道内部变革热情不高,缺少去主动扩大控制区的能力,二则是交州本土势力还是很强的,交州相较于饿殍遍野的岭北,已经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他们严格地控制手下的百姓,百姓一般感谢我们,却很少响应我们。”
“没错,要不是交州那几家堵着,我们的大米卖到荆州去,每石起码能卖60钱。而且奢侈品交易也基本被他们垄断了。”赵伯达补充道。
“还不是惦记着你那点买卖。”
“你......”
那几人又接着吵了起来,韦恩却陷入了思考。
不一会,他站到了椅子上,然后神情坚定地跳上台面。
八位长老看着韦恩那小身体上了桌子,神色无不一变,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争吵,转头等着看这个主公有什么见解。
“所以目前的困境主要是,我们这团星星之火,烧不动交州这潭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