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师侄。”在众人即将散会离去之际,一道声音叫住了肖潇。
元轩与肖潇同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喊出声的黎央真人。
“师叔?”
黎央真人眉头紧锁,眼中的忧愁浓重的化不开,“肖师侄有办法治好明日的伤,不知有没有办法救救明元?”
明元?
肖潇与元轩对视一眼,明元虽被雷劫劈成重伤,但这伤应该并不致命,又何来救字一说?
“你们跟我来。”黎央真人带着两人前往明元的山头。
江云的神魂已破封而出,明元便不需要再守护封印石,山头的禁制也撤了下来。
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星岚峰。
几日未见,明元身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惹人注目的是那满头的银发。
为什么……会这样?
清和双膝跪地请罪:“若非弟子轻率行事,将赵招娣姑娘引入天星宗,天星宗便不会有此等祸事;若弟子出宗门前未将行踪泄露于人,弟子们亦不会遭邪修捕获,沦为人质,更不会导致几位师弟惨死。弟子自知罪孽深重,特来向师尊请罪,请师尊责罚。”
清和心中愧疚自责不已。
明日师叔早就告诫过自己不要被感情迷惑了双眼,他……没有听。
如今再后悔,已是来不及了,师弟死了,就是赵招娣也死了。
他只能恨自己。
“招娣?”明元抬头看向身前冰棺里的人,喃喃道:“是了,一开始你就将自己的名姓给了旁人,用她来试探我。”
若他当时能洞悉一切真相,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你不愧是我的徒弟,我是个糊涂的,你也不甚聪明。你说,她为何如此聪明?”
清和意识到他说的和自家师尊说的不是一个人。
师尊说的那个‘她’,指的是化名毒娘子,师尊分神的子嗣,真正的赵招娣。
清和斟酌道:“应该是形势所迫。若能安稳度日,谁愿过早地背负成长的重担,变得狠辣?在这修真界中,孤身一人,若无几分锋芒与心机,恐难以立足。”
明元又想起肖潇的那句‘是好人家的姑娘,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想到这里,明元感觉自己体内灵力紊乱了起来,喉咙间亦是泛起一抹腥甜,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你虽为我门下弟子,然而此番过错,我亦难辞其咎,实无颜面对你施以责罚。你若真想赎罪,可自行前往执法堂,阐明过错,自行领罚。”说完朝清和轻挥手,“去吧。”
清和哪里见过自家师尊这副颓废的模样,眼眶立马就红了。
“是师尊。”清和重重地磕了个响头,然后退了下去。
明元闭上双眼,也不疗伤,就这么痛着。
好似身体痛了,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一声长长地叹息声响起,明元睁开了双眼,立刻就看到门口的三人。
黎央真人痛心疾首道:“她不过是你一缕分神转世与凡人生下的子嗣,算不得你真正的血脉。你们之间的缘分,如同晨露般短暂而易逝,相见的次数寥寥无几,哪来多深厚的感情?她的陨落,乃是因果循环,与你并无甚关系,你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明元:“因己之过,累及师尊忧心,是弟子的错。”
“你……”望着明元如此模样,黎央纵有再多责备之语,也难以说出口。
黎央有种预感,若是解不开明元的心结,他将失去这个弟子。
直到现在,黎央真人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之前他的卦象显示是大凶,这不仅仅是冲着天星宗来的,更是冲着明元来的。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着明元满头的银发,以及要走火入魔的架势,他如何能不忧心?
黎央真人平复了下心神,继续道:“你那子嗣也并非完全没有转生之机,天道不是应了肖师侄,允许她转世重生?”
明元的眼中划过一抹亮光,但很快又消散,“她的神魂被大阵吞噬,已再无转生之机了。”
黎央真人朝肖潇使了个眼色:“那可未必。你说是吧,肖师侄?”
肖潇肯定地点头:“毒娘子生前造下诸多业障,然其临终之际,却能幡然醒悟,将诛心灭魂钉这等至宝赠予我等,以此重创江云,为修真界争取了宝贵的百年时光。天道大公无私,赏罚分明,自当有转世重生之机。”
人活着,发自己的光就好,不要吹灭别人的灯。
尤其是为对方指引生路的明灯。
“真的吗?那她何时可以转世重生?又会降生在何处?”听了肖潇的话,明元眼里重新有了光,他一连三问,不复之前死气沉沉地模样,好似人生有了新的盼头。
“是真的,至于何时可以转世重生,就要看道友你了。”
“看我?”
“没错。昔日毒娘子造下业障,道友你也跟着沾染了业障,可见你们之间是有一条因果线的。既然她可以影响你,那么反过来,你也可以影响她。
毒娘子生前造下的业障甚重,她虽有立功之举,然功过恐未能全然相抵。自此之后,道友当勤加积善,为修真界立下不世之功,天道或能感念其诚,让她得以重生。至于何时她何时重生,则全看道友你的努力了。”
肖潇的话里虽然有着许多的漏洞,但明元愿意去相信。
他积极地疗伤起来,也不再想什么身体痛了,心里就不痛了,只有养好伤,才好多行善事,让天道高兴。
最好能投其所好,天道厌恶那魔头,那他就为消灭魔头多做努力。
明元重新振作了起来,黎央真人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另一半……
“若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后她还不能重生,明元问起来,又该如何是好?”
肖潇安慰道:“到时候就说他行的善事还不够,天道不满意,让他接着行善,不要停。若他不信,就请他亲自去问天道,究竟怎么样才满意。”
问天道?
那也要天道愿意搭理他才行,当谁都能跟肖师侄一样?
黎央真人悬着的另一半心也放下来了,安心去疗伤了。
看着黎央远去的背影,元轩开口:“明元师弟平日里醉心术数,没想到他竟对凡界的子嗣如此的在意,甚至到生了心魔的程度。”
若不是笑笑给他一个念想,明元就要毁了。
“世间众生百态,有重情重义者,视亲缘如珍宝,亦有漠然置之者,对血脉延续之事不以为意。明元便是前者,且他共情能力极强,自我道德约束感亦高。若毒娘子尚存于世,他还能想法弥补,也算有个念想。可如今斯人已逝,明元遂将一切罪责揽于己身,于是心魔滋生,难以自拔。”
可这一切又是谁的错?
说不清的,只能感叹一声世事弄人。
元轩叹了口气,有些自责道:“明元这是心性没有跟上修为,才会如此轻易地就滋生心魔。早知如此,昔年我该督促他多下山历练。”
他年轻时,与如今内敛沉稳的模样大相径庭。
那时的他,气盛如虹,锋芒毕露,于修真界中纵横驰骋,虽非主动挑事之人,却亦不畏战。遇敌之时,他一路横推而过,方才铸就了“明日居士”之名。
其过程凶险异常,他不得不与师弟分开,独自一人历练。
他没想到师弟明元与他分开后竟很少再下山,心性更是落了下来,故而才有此次的劫难。
肖潇安慰道:“我师傅曾说过,‘不必太纠结于当下,也不必太忧虑于未来,人生没有无用的经历,只要我们一直向前走,天总会亮’。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人生无悔,在于自决;命运自主,方显英雄本色。
没有任何人要为别人的人生负责,亲人是,朋友亦是。
元轩开口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剧烈咳嗽,他强自忍耐不得,只得抬手遮掩,指缝处有鲜血缓缓渗出。
肖潇神色猛地一变,拉着元轩就要往回走,“你伤这么重为什么不早说?我们赶紧回去,我替你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