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中午,庆典开幕。阴沉着脸的石榴在射击游戏的摊子上百发百中,摊主摆出的奖品被她搬走大半。由始至终,得奖者的眼里隐约蒙着担忧。林果帮她收拢起战利品,默默无言。贞与托着四人份的章鱼小丸子来到庆典中心的大树下,围绕其搭建的石台又作花坛又作长椅。石阶上坐着的林果、石榴相对无言,烦心赢来的娃娃该如何放置的问题。被自己指使去买饮料的琴酒也一同坐在石台上看着他,对方直接撞上自己的目光与琴酒不明所以的微笑让贞与摸不着头脑。自从琴酒耍赖搬来和自己一起住之后像是忽然着了魔似的举止诡异,这两天尤甚。莫不是忽然良心发现?
贞与把小吃分给几人,挨着琴酒坐下,靠近他耳边细细声问:“你最近变化那么大是忽然良心发现了吗?”琴酒用竹签挑起小丸子的手一顿,抬眼甩他一记眼刀子,回道:“我一向很有良心。”
树下的是贞与的轻笑,树上不怕人的鸟儿叽叽喳喳地歪着脑袋思索着、争论着人们为何忽然涌进这条街来。
庆典的第一天人气正盛,小贩们自夸的号子震天的响亮,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衣装华丽或简约、传统或现代,时不时在不同的摊贩前驻足。贞与坐在石台上,守着玩偶、零食小吃,期待着四处乱窜的两兄妹下回会带来些什么好东西。他不动,琴酒也不动,两人就这样紧挨着坐着,一人看天上、一人看街上,在林果他们回来时应答两句。其余的话多是相互之间对于日常故事小小的试探,聊聊这些年那些可爱的人、有趣的事、又或是生活中偶遇的小小奇迹。年龄的鸿沟让两人的某些观念有所差别,却也能求同存异。
不远处的林果走近,又被妹妹揽到一旁的树后猫着,静静看着贞与稍显腼腆的笑。“难得的风景呢。”石榴微笑着看向哥哥,林果也报以相同的笑,转头看向石台上的两人,喃喃道:“是啊。”他所见的贞与的笑从来带有距离感。“不敢深交”,与自己相处时,对方眼神中总挥之不去的四个字。落寞之感油然而生,“啊……好羡慕。”
“就是啊。”
佐藤兄妹用一下午仔细逛遍了整条街。夕阳西下,几人用小吃对付了晚餐,坐着、等着、看着人流开始往一处涌,瞟一眼时间,该是去占位子的时候了。
到了烟花大会的现场,任四人来时精打细算的掐点,还是低估了大会的热度,等他们到,站到已经只剩外围的位置了。人头挡着人头,黑压压的一片密不通风。时间一到烟花准时破风直上,“啪”的一声空气都在震动,巨大的火花在高空绽放,明艳的各种颜色搭配着,色彩同时在空中再次炸开又是星星点点的金色火花“沙沙沙”地开放。只可惜着烟花被人头挡去了半截,不够尽兴。一旁林果蹲下驮起妹妹,石榴坐在哥哥的肩膀上开怀大笑着,兴冲冲地将她所见的所有一切美景都讲与哥哥听。忽然贞与感到有人托着自己的腰,视野突然升高,眼前景色豁然开朗,盛大而完整的烟火离他似乎近在咫尺,仿佛他伸手即能采撷这转瞬即逝的高空之花,在繁星的见证下,留住此刻的惊艳。
一轮的火花熄灭,下一轮的烟花绽开。火药的爆炸声下,浅藏一旁“嘻嘻”的笑声引得他转头。石榴笑得惹人羞红了脸,直想把她笑着的眼和嘴一齐捂住。
她说:“欢迎呀!”
在那个夏天盛放的烟花终究是没逃过孩子们的心和手。他们一同采下一朵最盛大、最艳丽的花火,描摹、拓印进他们永恒不灭的回忆。
烟花表演结束,几人搭着车回了酒店。把一车的毛绒玩偶托给前台帮手邮回学校。到楼上,各自进房间前,石榴拉住贞与的手,犹豫着问:“贞与哥哥,娃娃会好好回到学校的吧?邮递会不会弄破弄脏它们呀?”贞与笑着学着林果轻轻摸摸她的头,答:“你要相信邮递员的专业呀。”石榴松开了手,眼里还是担忧。她闭起眼整理情绪,等再抬头对贞与咧开嘴笑的时候,还是那个活泼大方的姑娘,还是那一抹远胜骄阳的笑。
第五天,夜里金狼匆匆来到备用通信地点,对琴酒留下消息后再次消失。第六天,琴酒接到消息也跟着没了影。中午,庆典摊位的管理员给他们打来电话,说当初庆典筹备时遭火灾的摊位终于被清理出来。价格低到几乎只是象征性地收取。几人连忙应下,把前几天就联系好的道具、人员统统叫去现场集合。由于贞与被严命留守,他们原定的计划是通过电话远程指挥,再由现场录像记录全过程。只是很多事在电话里根本说不清。最后,贞与劝了好半天,佐藤兄妹忧心忡忡地出了门,还约定给他带好东西。
再次来到现场,摊位附近因火烧碳化而由倒下风险的树已经都据砍清干净了。只剩下些熏得灰头土脸的,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树围站在一圈的木桩后。可怜、可笑之外,也渲染了一番死亡危险而又神秘的气息。“我想,没人会觉得一间鬼屋会为了气氛,大动干戈砍树、熏树吧!”林果对于自己的提案信心十足,“正是这种不可能,造就的诡异气氛,没有什么比鬼屋更适合这里了!”
“附议!”一旁指挥鬼屋帐篷搭建的石榴不知什么时候又蹦回了哥哥身边,挽住哥哥的手,故作疲态地将头靠在哥哥肩膀。她毫不掩饰笑意的嘴角显得她演技拙劣,但对她哥哥来说却是妹妹再甜蜜不过的撒娇。宠溺的笑容浮现在林果初露俊俏又稚气未退的脸上,直到鬼屋建好的瞬间即刻开业,直到太阳也撑不住疲劳回家去,直到烟花再次盛放在繁星之下,他的笑在这一天里再没落下。
今天晚上的庆典在人流散尽后终于熄灯了,两兄妹在计程车里与司机分享今天的见闻,他们鬼屋生意的火爆,以及酒店里还有一人等着他们的喜报。
到了酒店,上了楼。他们敲打、呼喊,贞与的房间里毫无反应。只有风,穿过从房外打开的玻璃。俯身从门缝走出,路过走廊时轻轻碰触兄妹的皮肤,告诉他们,房间的主人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