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留根已经三十岁了,还在未婚光棍的行列里晃荡。为孔留根的婚事儿,孔春生和儿子没少生气。到处求人说媒,看到有合适的姑娘托人求亲。孔留根嘴上也答应,相亲也去,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女方父母看不上孔留根。说他瘦如瘟鸡,双眼走神,脸色蜡黄如烟鬼,怕闺女跟他过不长。家里条件艰苦的人家,想把闺女嫁过去捞点彩礼,孔留根又看不起他们的穷酸做派,他的婚事就这么不上不下吊着。
孔留根身边并不缺女人,那些烟花柳巷的卖身卖笑围着他转,也有一些为养家糊口女人当了暗娼,和孔留根藕断丝连。孔留根和家里的丫鬟春花私通,他也喜欢男人扮演的女人,和侯五还是假夫妻,在县城租房成了家,同吃同住比真夫妻还甜蜜。
孔留根身上有地主家少爷所有的缺点,喝酒、赌博、捧角、滥交。孔留根婚不婚是人家个人的事儿,除了他爹娘着急,不碍别人过日子。他祸害爹娘,不祸害乡邻,不会招人恨。孔留根比村里那些偷鸡摸狗的二流子招人喜欢,走在大街上,左邻右舍都讨好巴结他。村里有红白喜事,他也是贵宾,好吃好喝好招待。男人们到一起喷空闲聊,爱听孔留根显摆,羡慕嫉妒他的潇洒自在,这让孔留根感觉自己不同别人,对父母逼婚的压力没有一丝忏悔和内疚。
孔春生和刘汉山不止一次商量过儿子的婚姻大事。刘汉山那时还是单身王老五,理不直气不壮劝说孔留根结婚娶媳妇。孔留根也常拿着这事儿反击爹娘。“汉山哥都是光棍,没有着急结婚成家,你们急赤白脸地催我干啥?”直到刘汉山和黄秋菊结婚成家,一连生了两个姑娘一个儿子后,孔留根结婚的事儿又成了大家热门话题。
孔春生央求刘汉山管留根的婚事。孔留根眼里没有爹娘,没有亲戚长辈,他唯一忌惮的只有刘汉山。刘汉山和他一翻脸,他的财路就断了,好日子到头了。他对刘汉山的话,不管内心是否真心实意,至少表面上俯首听耳,不敢违背。
“照我看,必须找到一个手段强硬脾气厉害的女人,才能收服他。” 这句话出自刘汉山的口中,孔春生却感到有些不悦。每个家庭娶媳妇,都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温柔贤淑、端庄大气、性格温和的女子。刘汉山却要给孔家少爷找个厉害女人,这不是要亲命吗?不过,刘汉山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孔春生感到说的在情在理。
“这些年来,少爷和野孩子一般自由成长,身上的野性难以驯服,普通家庭的女孩儿是驾驭不了他的。” 刘汉山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孔春生儿子孔留根的深刻了解。孔春生对刘汉山的话深信不疑,他回想起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无论是酗酒、嫖娼还是赌博,无一不通,连他们作为父母的都无法约束,更何况是一般的女人。
“听你的,我们找一个脾气厉害的女人,给她戴上枷锁,如同给野马套上笼头一样。” 刘汉山提出的解决方案充满了现实智慧。
没想到的是,就在刘汉山和孔春生刚刚确定下孔留根婚配的条件之后,就有人主动上门提亲。刘汉山一听到姑娘的名字,立刻表示同意。而这位主动上门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胡萝头的情人徐大凤。
胡萝头的老婆多,到底有多少个,胡萝头心里也没数。反正是夜夜当新郎,天天换新娘。胡萝头每次得到新人,就会如胶似漆地缠绵,把旧人晾在一边。胡萝头娶新忘旧,那些女人可不是心甘情愿当怨妇。有些人给胡萝头怀了孩子,守着孩子过日子,胡萝头来和不来不重要,只要按时送生活费就行。有些人单身一人看胡萝头对自己蜻蜓点水,她也是强颜欢笑应付,得到一些钱财细软,觉得没有吃亏就行。自己开始或明或暗寻找自己的意中人,结婚成家,搭伴过日子。有些干脆卷起铺盖和人私奔,上东北下西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过日子。胡萝头把一些人忘到脑后,想起来那个村里还有个相好的女人,来找人时没有了,房子卖了,他只能干瞪眼。
徐大风既是胡萝头的小老婆,又是勤务兵。每天胡萝头在花丛中飞舞寻觅,徐大风总是跟在后边。看着胡萝头和新人缠绵,徐大凤心里一个劲儿地冒酸水。酸水冒多了,心就变成醋坛子。
徐大风变着花样和胡萝头闹,撒泼骂街,摔碗砸盆,胡萝头对她不置可否,爱搭不理。意思很明白,你心里不高兴,你爱咋闹都行。你闹完了,我也不计较,你该干啥还干啥,我该咋着就咋着。胡萝头把她当做手里的风筝,松松手,你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飞,紧紧绳,你老老实实回到我手心。
胡萝头已经有了七个女儿,就是没有儿子。每天为生儿子费了不少神思。他遇庙必拜,花掉的香火钱也有几万个大洋。听说河东有个老中医有生子秘方,他重金求药,差点被河东响马截杀。有人建议他吃素,不要杀生,胡萝头居然吃了一年窝头油盐疙瘩汤。身上没有肉的能量补充,精气神不够,好多老婆不满意。
胡萝头自从和侯玉竹勾上后,把所有的老婆都抛在脑后。侯玉竹也算给胡萝头争脸,居然连生两个儿子。这让胡萝头有了金盆洗手,过平常人日子的念头。徐金凤看准机会,和胡萝头提出分手,择婿嫁人。胡萝头内心不舍,侯玉竹总嫌徐大凤碍事,在后面怂恿挑唆,胡萝头下了狠心,最后同意了。
徐大风已经是三十出头的女人了,这个年龄的女人,大孩子该订婚成家,小孩子断奶满街跑。徐大风跟着胡萝头这么多年拼杀,积蓄颇丰,算是富婆。那些大龄剩男哪能被她看在眼里。有些小伙不错,年龄相差悬殊大,徐大风和他父母是一茬人,拐弯抹角还有些亲戚,人家见面客气地喊她姑姑小姨大姐姐,这让徐大凤羞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就是人家同意,她都不好意思老牛吃嫩草。有人给她介绍富裕人家官宦士绅做填房或者小妾,总嫌她当过胡萝头的小妾,安全没保障,说啥也不要。
徐大风连续相亲多次碰壁,原来的心气慢慢泄了,美好的梦幻破灭了,有时候,她很后悔离开胡萝头,认为自己干了一件缺心眼冒傻气的事儿。有胡萝头在,毕竟是名花有主。尽管不能独吃霸占,有就比没有强,比现在没人要脸上有光。
姻缘本是天注定,男女成婚有安排。就在徐大凤绝望的时候,她到妹妹徐金凤家,马高腿一句话,真的让她走入人生新境界。
马高腿听说大姨姐的事儿,不正经地说:“后红楼孔家大少爷还是个老光棍,是个祸害,吃喝嫖赌抽,样样在行,不知道你姐愿意不?”
徐金凤道:“你个兔狲净出缺德挂冒烟的主意,那个烟油子酒篓子能当我姐夫吗?”
徐大凤听进心里了,道:“他是没上套的驴驹子,没人管得住。要是给我管,不出三月,要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要他打狗不敢撵鸡。”
马高腿一愣神,和老婆徐金凤对视一眼,道:“你要是不嫌他浪荡,我就登门提亲去。”
马高腿和刘汉山做媒,不到半个月,把所有的订婚娶亲的礼仪程序走了一遍,一抬花轿把徐大凤娶进孔家。
洞房花烛夜,孔留根揭开徐大风的红盖头,两人只是遛大街逛超市那样随便地对视一眼,徐大风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话,犹如给孔留根下了降头,施了魔法,顿时把这个公子哥放荡不羁的勇气泄下大半。
“留根,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们两个年龄都不小了,没有浪荡的本钱了,抓紧时间生个孩子过安稳日子行不行?”
徐大风一边收拾嫁妆,被子褥子床单枕头,一边和呆鸡一样站在一边的孔留根放话,老夫老妻一般的熟稔,没有一点生疏的感觉。
孔留跟小鸡叨米一样忙不迭地点头,嘴里嗯个不停,唯恐说慢了徐大风会抬脚踢翻他。
“那就不要往外乱跑,每天盯着你的二亩薄地,浇水撒种子,施肥保苗。”徐大凤很得意地看着自己这个猴子似的老公。
“好好好。从今天开始,犁地施肥撒种子,争取早点把小孩种出来。”
孔留根与徐大风的猫捉老鼠游戏拉开帷幕。两个人三天一小架,五天一大架,在院子里大街上满地打滚,孔留根的脸上,经常有血痕红肿,把韩梅枝心疼得要死要活。孔春生却很满意,他明显感觉到,孔留根在家待的时间多了,说话做事儿总爱看徐大风的脸色。
一年后,徐大凤生下一个儿子。这个看起来像孩子的男婴,剥皮老鼠一般,又瘦又小,托在徐大风的掌心,前后不出头。这么说吧,刚生下的半个月,他黄豆一样大小的嘴含不住徐大风的奶头,奶水只能滴灌,他要是含住奶头吃奶,喷涌而出的奶水能把他呛翻白眼,感觉快把小命送掉。
“这能养得活吗,还没有一个老鼠大。”韩梅枝想起平时儿媳妇的娇蛮霸道,想借此机会出出气。
“你儿子下的稻谷种子,我能给你们长出玉米棒子吗?”徐大凤不吃这一套。
为了保住这棵单根独苗,孔春生和韩梅枝四处求神拜佛,为孙子祈福,孔春生专门去汴梁相国寺找到一个从云台山云游过来的高僧,据说高僧能掐会算,媲美刘伯温。他说你孙子生在福我,长在蜜罐,可是命运坎坷,寿限不长。要想孙子长寿,需认刘姓干亲。
刘与“留”同音同音,诸多人家愿意与刘姓结干亲。孔春生对这个高僧佩服不已,回来后直接给孙子起名刘百成,认到刘汉山的名下。刘百成成了刘家的人,每天跟在刘汉山后面,吃住在刘家,很少待在孔家大院,在刘汉山面前,干儿子刘百成比他新添的两岁的小儿子刘铁蛋还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