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前来说!”萧帝眼前一亮。
雁过留痕,做坏事的人老天爷都不会偏帮于她。
秀女李悦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中,上前两步,声音清越道,“臣女打小就有起夜的习惯,昨夜闷燥,臣女半夜起来喝水时,听见隔壁张小主屋子里有走动的声音,臣女当时以为是张小主起来如厕,如今想来,却应是贼人的声音。”
真是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哦,你可看见了贼人的身影?”萧帝连忙追问。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她身上了。
李悦垂眸,摇了摇头,“臣女并未看见!”
就在众人不免失望之时,她又急忙补充道,“但是臣女听见了一道声音。
那人路经我窗边时,正巧宫外巡逻的禁军经过,她慌乱中,好像踩到了自己的衣裙,发出了锦帛撕裂的声音。
臣女想,若是秀女或宫女中有谁的衣物……”
剩下的话,不说大家也能明白。
萧帝欣慰点头。
不错,是个好消息。
他对李悦轻抬手,示意她先站回去。
须臾,萧帝身体前倾,目光幽然锐利的扫过众人,沉声道,“这下你们听明白了吧,是等朕搜宫,还是你自己站出来?
现在证据确凿,搜宫繁琐,但必定能有所发现,朕也不想兴师动众,搜宫后,可就要罪加一等,从重……”
不等萧帝说完,院子里一个面容清秀的宫女就猛然瘫坐在地,额角冷汗顺着她面颊滚滚流淌,在其脸上脂粉间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两个掌事姑姑见状,赶紧将她拖到了萧帝面前。
“皇上,娘娘,此人乃月霞宫二等宫女柳叶!”钟女官失望的看了她一眼,道出她的身份。
如今看来,她也免不了要被其牵连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想过会害了龙嗣啊!
奴婢再也不敢了。”不过片刻,宫女柳叶身上的冷汗便浸透了她背后的衣裳。
她一个劲的对着萧帝磕头,嘴里大叫着,眼泪潸然。
皇后看着面白如纸的柳叶,重重一拍椅背,“毁坏御赐之物,该当何罪?身为宫女,宫中律令本宫相信你应该记得很清楚。
你跟张小主有何仇怨,竟然这般不顾宫规律令,半夜潜入她房中损毁绣品,本宫看你的胆子不小啊!
背后可还有人指使你?”
若要说一个小小的宫女,就敢行此胆大包天的祸事,她是不信的。
柳叶哭泣声顿了一下,额头间沁出丝丝鲜血,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随即满脸愧疚的磕了一个响头,“娘娘饶命,奴婢……只是奴婢一时怨念…心有不甘才犯下这等大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如此说来,就是没人指使了。
皇后沉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后,“来人,将这罪人拖下去,杖毙!”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后宫中,容不下这等心肠歹毒的罪人。
柳叶心头一震,听见杖毙两个字就慌了神,“不要,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有想过残害皇嗣啊。”
“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真的知错了。”
她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娘娘……”
眼看禁军就要上前堵上她的嘴,柳叶惊恐的面容总算皲裂开来,顾不得规矩礼仪,转身朝不远处的秀女们扑去,“姜小主,救救奴婢,您不是说,只要奴婢替您办成这事儿,就保奴婢一世荣华富贵吗?
你快替奴婢求求情吧,奴婢不想死!”
柳叶径直扑到了姜云茵面前,眼泪鼻涕混成一团,抱着她的脚,激动的哇哇大叫起来,仿佛她就是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瞬间,姜云茵身边就空出一个圆来,秀女们纷纷惊慌的躲避到一旁,不可思议的盯着她。
姜云茵傻了。
“我?……我指示你……你你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不认识你!”她连忙把脚从她手里挣脱开,慌张的站在一旁,不可置信的摆摆手。
这,怎么就跟她扯上关系了呢。
姜云卿此刻也是极为震惊,但她明白,自家四妹妹肯定是被冤枉的。
这一遭阴谋,竟是冲她来的。
台阶上,趴着的萧元康抬起头来,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一幕,狗嘴微妙的咧开一条缝。
果然,他猜对了呢。
“姜小主,事到如今,您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奴婢送死吗?
奴婢可都是听了您的话,才会对张小主的绣品下手,您快救救奴婢吧。”
柳叶死死攀咬住姜云茵,双目赤红,声嘶力竭的冲她吼着。单薄的身形看起来凄凉不已。
若非掌事姑姑阻拦,她估计都要跳到姜云茵身上扒着她咬上几口了。
姜云茵吓得脸色发白,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只能使出自己最大的声音,对她娇喝道,“你胡说,我没有!”
柳叶像是彻底对她失望了一般,猛地转头看向台阶上的帝后二人,面带绝望的大叫起来,“皇上,娘娘,奴婢不甘,奴婢要告发姜小主,这一切都是她指使奴婢的。
奴婢本本分分在月霞宫当差,与张小主无仇无怨,若非姜小主指使,奴婢也不敢这般胆大包天,损毁御赐之物啊。”
姜云茵小脸一垮,紧跟着跪了下来,言辞凿凿,“皇上,娘娘,臣女冤枉,臣女从未指使过任何人损毁御赐之物,更不与这宫女相识,还请皇上和娘娘明察秋毫!”
事态发展至今,一波三折,萧帝皱眉,看着眼前慌乱的一幕。
院子中,惟余柳叶咬牙切齿的喘息声。
忽然,一道阴狠的视线飘到姜云茵身上。
张湘突然站起身,双眼快要喷出火来,愤怒的朝姜云茵冲去,“姜云茵,没想到是你。
你这个心肠歹毒的贱人,我跟你何仇何怨,你竟对我这般算计,我打死你!”
“云茵小心!”姜云卿惊呼一声。
姜云茵又不是傻子,她身形灵活的躲开了张湘飞来的一脚。而后揪着手帕,连连后退,语气却是无比坚定,“我说了不是我,她不过随口诬赖,无凭无据!”
“有!奴婢有证据!”柳叶大吼一声,哭哭啼啼的望着姜云茵,双眼中满是对她的失望,随即高声道,“昨夜的计划,就是姜小主写在纸条上塞给奴婢的,如今那纸条,就在奴婢床下暗格里压着。
皇上派人去取来,一看便知。
另外还有姜小主赠予我的十两银元宝,也在暗格中。”
萧帝拧眉,看向皇后,皇后立马又派人去了月霞宫。
张湘被掌事姑姑拦住,状若疯癫,口中唾沫横飞,“姜云茵,我看你一会儿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若真是你,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有本事就冲她来,为什么要牵连无辜,她姐姐腹中龙裔都已经四个月了,竟也被她牵扯进来,白白葬送了性命。
她好恨!
“张湘,皇上面前,休要造次。”皇后不悦的目光看来,出声提醒。
张湘面色一僵,又咬着后槽牙,瞪了姜云茵一眼后,默默的跪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如果真是姜云茵,她定要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姜云茵被众多诡异的目光盯着,怯弱的红了脸,也跪了下来。
不多时,派去的女官拿着一张纸条急匆匆的回来。
“回皇上,娘娘,奴婢在柳叶的床下确实发现了一张纸条以及两锭银子!”
“先念纸条上的内容!”萧帝眉头紧锁。
女官打开纸条,将内容公之于众,“上面写着,让柳叶在下夜四更时分,大家都熟睡之时动手,这样不易被察觉,且一定要毁去张小主屋中的那幅送子图。
并许诺,事成之后,如她所愿!”
如此一来,真相已经浮出水面。
皇后视线落在姜云茵身上,却见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怯怯的跪在地上,不时擦擦眼泪,委屈得跟个抢食失败的小狸奴似的。
“姜氏,你还有何话说?”
皇后的询问声很淡,可众人都听出了内里的怒气。
“娘娘,臣女从未做过此事。不知可否让臣女看看这纸条?”姜云茵眼中含着泪,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活像一个受气包。
皇后允了!
女官将纸条递到她面前,容她详看。
姜云茵仔细看了一眼后,轻撇粉唇,仪容端正的伏拜了帝后二人,再抬头时,一口否定,“回娘娘,这不是臣女的字迹!”
“不可能!”柳叶微微蹙眉,声音尖锐,“这可是您亲手递给奴婢的纸条。”
“姜小主,事到如今,您就不要狡辩了。
明明就是您告诉奴婢,您对张小主辱骂你之事怀恨在心,只要婢女替您报了仇,待您成为五皇子妃后,就将奴婢召到身旁伺候。
若非为了您的一时之诺,奴婢也不会鬼迷心窍,钻进您设下的圈套之中,毁了绣品,又害了皇嗣。
奴婢不甘心,就是死,也要拉上您一块儿!”
姜云茵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明明绵软得过分,却又有种不容置喙的坚定,“一派胡言。
既如此,我为何不让我的奴婢去动手?还要费劲心思的找上你。
娘娘,臣女冤枉,这字迹真的不是出自臣女之手。
柳叶的话也全是诬赖,臣女根本就没有对她说过此言,更没有对张小主怀恨在心。”
“不,奴婢没有诬赖您。
娘娘,请您相信奴婢,奴婢也不知姜小主为何会找上奴婢,可这纸条是她亲自交给奴婢的啊!”柳叶声嘶力竭的辩解着,嗓子都沙哑了。
萧帝拧眉,分辨不出眼下谁真谁假。
这时,姜云茵身边拿着字条的女官面向萧帝和皇后,眼神中闪过一抹睿智的光芒,“皇上,娘娘,奴婢派人去取纸条时,正好也让她们拿了一本姜小主的手札。
这纸条是否出自姜小主之手,一比对便能得知!”
皇后轻点头,收回落在姜云茵身上的视线,“善!本宫身边恰巧有一位擅长比对字迹的女官,将物件呈上来吧。”
柳叶阴恻恻的看了姜云茵一眼,愤恨的对她小声说道,“姜小主,奴婢虽为蝼蚁,可您也不该随意将奴婢弃如敝履。”
现在,报应来了吧。
姜云茵只是垂眸,细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没有言语。
一干的秀女见事情发展至此,也算大开眼界。
片刻后,比对字迹的女官放下手中的纸条和手札,对帝后摇了摇头,“回皇上,娘娘,字迹并不一致!”
柳叶心头一震,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之色,随即又大叫起来,“这怎么可能,这是姜小主亲自塞给奴婢的纸条。
姑姑,你再好好看看,你再好好看看啊。
或者,或者这是她身边宫女的字……
总之,奴婢没有撒谎,若奴婢撒谎,便叫老天爷天打雷劈。
娘娘明鉴啊!”
柳叶说得真切,单薄的身形瞧着也格外引人怜惜,这一声声,一字字的叫喊,带着无尽的凄厉,仿佛杜鹃泣血一般。
“……娘娘。奴婢已经仔细比对了好几次,确实不一致。”比对字迹的女官胸有成竹道。
这两种字体差异明显,一看便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更遑论笔力和字迹走向完全不同。
冬儿顺势站出来,红着小脸跪下回禀,“回皇上,娘娘,奴婢便是照顾姜小主的宫女。
奴婢出身寒苦人家,进宫后虽有心识字,却无从机会动笔,故而不会写字,这一点,围房的宫女们都能作证!”
“不可能,不可能!”柳叶尖叫起来,却失了众人的信任,只能一个劲儿的重复之前说过的话语,“皇上,娘娘,这纸条真的是姜小主交给奴婢的啊!”
“是姜小主说的,她跟张小主有仇,见不惯张小主仗势欺人,又仗着她姐姐是宫中嫔妃耀武扬威,多次对她出言羞辱。
是她一直对奴婢吐苦水,又用银子收买奴婢,奴婢这才无端做了她杀人的利刃啊!
奴婢真的没有撒谎。”
温热的阳光落在姜云茵身上,她微微抬眸,看着已然有些癫狂的柳叶,忍不住质问起来,“那你说,我何时对你说过这样的话?”
这几日,她出行都有冬儿在身边,她想污蔑她也绝无可能。
柳叶瞥了她一眼,信誓旦旦的说道,“就在五日前的上午,你月霞宫夹道旁的假山处对奴婢亲口所言。
您说您马上就是五皇子妃了,见不惯张小主那般张扬跋扈,让奴婢一定帮帮您。
只是那时张小主毫无错处,您没有找到机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