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
如往年一样,天儿愈发热了,也接连落了几场雨,与去年相比,雨势倒不算很大。
此次景宁帝的病症来势汹汹,直到五月末最后几天、身子再支撑不住停了几日早朝。
头两日百官按例处理手头上的公务,一切也循规有序。直到月末最后一日,皇帝下令太子监国,百官再次上朝,宫中突生变故。
天空乌云密布、细雨蒙蒙,金乌藏于其间、午时已过、不曾展露头角。
早在百官入宫后,宫门处的守卫便被人悄无声息替换掉,由站队恒王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代替。
百官被困紫宸殿,太子只匆匆露了一面,而后不知去向。殿外困守百官的实则有两拨人——五城兵马司和殿前司的人。
两拨人马持刀而立,暂未有冲突,都在等……
皇帝寝宫,皇贵妃正服侍左右,太子求见无果后并未多留,转头朝心腹下了指令。
一支信号弹升空,片刻后,京师街道、皇宫宫道陆续响起喊杀声,接连落下的雨水很快掺杂了血色。
京师一众世家皆很快察觉到了变故,但家中 的主心骨未归,不敢轻举妄动。平民百姓更是紧闭家门。丝毫不敢探头。
谢家有祖训,烈封军只守大业疆土,不可参与任何党争。
听着侍卫来报今日的变故,称病未上朝的谢昶正躲在书房里,双腿大喇喇搭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手里的话本。
“由他们斗去吧,本侯懒得凑热闹。”
侍卫提醒了句:“三公子他可是出门了,不在侯府也不在晓华巷那边。”
谢昶翻书的手顿了顿,下一瞬又只说:“罢了,随他去吧,我相信那小子有分寸的。”
若是实在避不开,也无可奈何,只希望那小子不会行差踏错。
但他却喃喃了一句:“西境守将程老将军,外孙恒王,皇贵妃……”
可那恒王心思狭隘,行事也太狠辣了些。
— —
虞国使臣前日已经离京,而此时正被人堵在城门口的、乔装打扮的云姬显然有些错愕。
看着拦住她的人,戏笑道:“昭远将军,怎么会是你?”
谢祈安带人堵住了云姬的去路,隐于面具下的神色淡漠:“云姬公主?若我没记错的话?虞国使臣前日便离京了?
不知公主眼下又为何会出现在此?”
云姬一副认真的神色,说:“哦,其余人确实是已经走了,都走了一日了,本公主发现落了东西在使馆,就回来取一趟,这没什么问题吧?”
谢祈安轻笑出声:“哦,不知公主是落了什么贵重东西在使馆?”
说话间还扫了眼云姬身后的暗卫,不解道:“还需要这么多人随行护卫呢?”
云姬极力稳住神情:“是我父皇赠予我的一物件,怎么?我自己的东西还不能拿走了吗?昭远将军带人拦我作甚?”
谢祈安只说:“若公主拿的确实是自己的东西,本将自然不会阻拦。只怕公主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本将是要拦上一拦的。”
招手示意,陈肆和冬林带人围了上去。
云姬身后的暗卫也靠拢过去将人护住,双方呈对峙之势。
云姬还是装做不解发问:“昭远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要拿我?”
谢祈安说了句不着头脑的话,却让云姬脸上极力粉饰的神情瞬间崩裂。
“恒王知道,公主违背了双方达成的共识吗?知道公主的野心其实很大吗?”
云姬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
而后又反应过来了什么,嗤笑道:“原来昭远将军是恒王的人啊?你既然知道我和恒王有合作,为何还要拦我?”
谢祈安不做回答,只说:“若是恒王知道公主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大业西境丹延关一带,而非单单一个陇州,那公主觉得恒王还会与公主达成合作吗?”
云姬:“什么丹延关一带,我听不懂,谢将军,既然你也是恒王的人,那就快放我离开!”
谢祈安突然冷了神色:“放公主离开,可以?但是要请公主将东西留下?”
云姬心中升起了警惕:“什么东西?”
“公主从本将那儿费尽心思盗走的西境兵防图。”
此话一出,云姬骤然变了脸色,也不再装了,怒视着谢祈安:“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
谢祈安:“有怀疑,不确定。”
“为何不告发我?”
谢祈安脸色有些沉:“圣上一心止兵戈,无凭无据,没人会信。”
虞国派出使臣结两邦交好,看似一片诚心。
即使他提出自己的怀疑,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只会引起众人的谴责和帝王的不满。除非他拿出证据或当场抓获。
云姬咬牙切齿开口:“好个昭远将军,我竟被你耍了。”
双方都没有再废话,很快交上了手。
听着城内震天 的喊杀声,云姬试探道:“大业皇室这是爆发储君之争了?昭远将军不是恒王 的人吗?不去帮忙?”
谢祈安轻松躲过对方的攻击,顺势加大了攻势:“自然有旁人,我只需负责拿住你们。”
云姬显然提前做了准备,身后突然又冒出来一批护卫。见有不敌之势,云姬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朝城内退了回去。
苏府。
苏母近几日病情加重,苏砚告了假,恰好没有上朝,排除在了百官之外。
秦汉带着一名下属,匆匆来报:“大人。”
苏砚正在换衣,只问:“如何了?”
秦汉神色很不好看:“大人,今日一众世家皆闭门不出,可我们的人却发现有一内侍登了姜府门,姜三小姐跟着那人走了。然后姜三小姐她……”
苏砚穿衣的手一顿:“姜三小姐怎么了?”
秦汉犹豫再三,只得如实说道:“刚离府不久,姜三小姐的马车就被人劫了。”
苏砚眉头深深皱起,但很快做了决定:“走!先去救人!”
秦汉咬牙伸手,拦住了他:“不可啊大人!”
苏砚睨他一眼:“有何不可?”
秦汉劝诫道:“大人莫要忘了,圣上那边正等着您去救驾呢?若是现在转道去救姜三小姐,您如何跟圣上交待?”
秦汉是苏砚刚被任命到大理寺任寺正时就跟着他的,他知道苏砚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一路走来,苏砚重用提携他,这种时候,他自然要帮苏砚看清局势。
毫无背景的寒门学子,年纪轻轻,是怎样拒绝各大世家的拉拢还能摸爬滚打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的?
苏砚自身有才华、有能力不错?可这世上才华、能力皆具者从来不在少数,却多的是怀才不遇者。
苏砚有如今的成就,又怎么少的了背后那人的提携呢?
眼下,苏砚先去救驾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番利弊分析下来,苏砚确实犹豫了。
这一路走来确实诸多不易,当初被任命到大理寺,其实也是他自己求来的,毕竟那人曾隐晦的问过他。
那时他信誓旦旦的说,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时至今日,一路牵扯的东西太多了。
又有属下来报,皇宫那边事态愈发严重了,苏砚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秦汉也很着急,但他还是说:“大人,不能再犹豫下去了,您必须尽快进宫救驾。”
苏砚喃喃:“可姜三小姐那边……”
“大人放心,属下替您去救人,属下会尽力将人救出来的,但圣上那边,大人您必须要露面啊。”
苏砚最后闭了闭眼,叮嘱道:“若施救困难,务必先保全姜三小姐安危,等皇宫那边的事一了,我会尽快赶过去助你。”
秦汉抱拳应下:“属下知道。”
赶往皇宫前,苏砚又补充道:“派人通知谢将军,若谢将军有时间,施救胜算也大些。”
秦汉脸色有些复杂,但还是一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