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是皇帝少有的能外出放风的机会,也是各家子弟展现大好身手的机会。大业历来规定,秋猎时,除却皇家人之外,四品及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家眷参加。
因而每年的秋猎阵仗都不小。今年的秋猎虽说比往年迟了些时日,声势却丝毫不逊于往年。
“小姐,都收拾好了,可以出发了。”
秋猎为期三日,春杏忙着帮主子收拾外出的物件,夏芝则帮主子换衣梳妆。
“小姐,奴婢也好了。”
看着铜镜里高高束起的利落发髻,还有一身火红的骑装,姜拂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秋猎嘛,自己有没有猎得猎物的本事不重要,但衣着打扮必须要应景。
“走吧,我们去看看父亲母亲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等姜父姜母准备好后,一家人乘上马车开始出发了。姜拂容没有自己独乘马车,而是跟父母亲挤在了一辆车上。
看着趴睡在自己腿上的女儿,姜母忧心开口:“容容这两日是没休息好吗?怎么眼下一片乌青?”
姜熹仁本是捧着本书在看,闻声,嘀咕了句:“天天在我书房里头呆着,我那些藏书都要被她翻了个遍,也不晓得到底在看个什么东西?”
姜拂容伸臂抱住母亲的腰身,只嘀咕了句:“女儿自有用处,不过父亲的藏书也太少了些,女儿至今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姜熹仁不乐意了:“你说为父的藏书少?那你直接告诉为父你到底要找什么,为父帮你找。”
可姜拂 容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一行人出发至傍晚,才一一抵达京郊围猎场。
真正的秋猎第二日才开始。
待帐篷搭建好,姜拂容朝夏芝勾勾手:“夏芝,过来。”
夏芝附耳过去:“小姐,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吗?”
姜拂容嘀咕了两声,夏芝虽不解,但还是去打听了。
夏芝刚走 ,春杏又来禀:“小姐,卫姑娘来了。”
姜拂容狐疑:“卫姑娘?”
说话间,卫榆已经从帐帘处探了个脑袋进来:“姜三小姐?”
姜拂容起身将人迎了进来:“卫姑娘,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京中了呢,快进来坐。”
卫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藏着小心思:“姜小姐,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卫姑娘说说看,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帮忙。”姜拂容给对方斟了杯茶,开口道。
卫榆便在姜拂容耳边说了什么,姜拂容稍显诧异,随后一口应下:“好,你先去那处等我,我这就去帮你约人。”
……
“三小姐,到底是何人找我啊?”
苏砚跟着姜拂容往营地外的一处小道走去,姜拂容只是笑笑:“你别着急嘛,去了不就知道了。”
等二人走到小道尽头,便发现了小道尽头处的亭子,还有亭子中早已等候多时的女子。
“卫姑娘?”看见卫榆,苏砚稍显诧异。
卫榆有些难为情的走了过来:“苏公子,我有话想与你说,能否耽误你一时半会儿。”
姜拂容已经悄然离开,苏砚隐隐猜到了什么,看着离去的身影,眸色复杂不已。
“不知卫姑娘想说什么?”
……
等姜拂容回到营帐后,夏芝也回来了:“小姐,奴婢去打听过了,谢将军也来了。”
“好,我知道了。”听到那人来了,姜拂容下意识松了口气。
愿意走动了,总比一直困住自己好多了。
夏芝却欲言又止的,脸上带着震惊。
姜拂容微掀眼帘,懒懒开口:“想说什么就说,一副欲言又止的作甚?”
夏芝走近主子身侧,放低声音开口:“夫人,奴婢刚刚去谢氏那边打听时,听到有人说谢将军他……毁容了。”
岂料自家夫人一点儿也不意外,夏芝诧异道:“夫人,您怎么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意外啊?”
姜拂容淡然说道:“此事我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好意外的。”
夏芝心思本就细腻,当即便明白了什么:“所以说,小姐这几日在老爷书房里找什么消疤养颜的书,其实是为了 — —谢将军吗?”
姜拂容没有否认。
夏芝有些惊诧:“小姐这般做,是因为还没放下谢将军吗?”
这次姜拂容却摇了摇头,她想: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吧?她就是看到那人因为容颜有损,颓靡不振的模样,想帮他一把罢了。
自己可以劝诫他说:皮相不重要,不必太在乎。可这世上,想来没有人能真正做到一点儿都不在乎皮相吧。
她对自己说:就当是看在年少时便相识的情分上,看在小村庄的相救之恩上,自己再帮他最后一次吧!
……
翌日,参与到狩猎行猎中的各家子弟皆已做好准备,只等景宁帝射出秋猎第一箭。
等殿前司的人绑来一头鹿,景宁帝朝鹿射出一箭,随侍的内侍说了一番吉祥话后,狩猎正式开始。
近两年来,景宁帝的身子病痛越发的多了,想像年轻人一样去内场肆意狩猎一番是不可能的了,最后也只是找了些老臣,象征性的去逛了两圈。
谢昶也被景宁帝叫到了身边,只好按下了与两位从武的儿子一较高下的心思。
陪着谢祈安肆意宣泄的任务就到了谢启明身上:“三哥,我们好久没切磋过箭术了,不如我们兄弟二人趁此秋猎比试一番。
也好叫旁的人知道,我们谢家儿郎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并非那等要靠皮相之人。”
说话间,他还狠狠瞪了眼一直议论打量着谢祈安的其他子弟。
昭远将军在宣州伤到了容貌一事,之前就有模棱两可的风声传出,直到戴着面具的谢祈安也出现在狩猎场上,这一风声算是彻底被证实。
没有人敢当面议论,私底下窃窃私语的却不少,听见那些声音,谢启明总是义愤填膺要呛上两句。唯独当事人谢祈安,对那些议论声似乎充耳不闻。
“不是要比试吗?不必多言,走吧!”备上足够的箭矢,翻身上马便冲入了围猎场。
“三哥,你倒是等等我啊。”谢启明忙揣上弓箭追了上去。
看着自己三哥那副淡漠模样,谢启明疑惑发言:“不对啊,三哥,你先前不是因为脸上的伤一度萎靡不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压根就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呢?”
风声自耳边掠过,想起那些议论声,谢祈安心中确实未起多大的波澜:“随他们议论去吧,无所谓!”
“三哥你终于想通了,那可太好……”
然而等他话音未落,前头的人却突然勒停了马匹,他也只得跟着勒停坐骑:“三哥,怎么不走了?”
刚活动开四蹄的马匹突然被主人勒停,正焦躁不悦的原地踱着四蹄。马上的人却僵着身子,迟疑又略显慌乱的看着前头的女子。
姜拂容和卫榆正牵着马匹在前头说着什么,听闻马蹄声刚好闻声抬头。
看到前三嫂,再看看自己三哥陡然僵住的身子,谢启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哪是不在乎呢?无非就是只在乎一人的看法而已。
走上前拍了拍三哥的肩膀,轻叹道:“既然遇上了,不去打声招呼?”
男人抿抿唇,还是打马走了过去:“姜三小姐,卫姑娘,你们也要进猎场吗?”
卫榆看了看姜拂容,又看了看谢祈安,乖乖的等在一旁没说话。
看见备满了弓箭进入围场的男子,刚翻身上马的姜拂容掀起眼帘,嘴角莫名多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看来谢将军今日状态不错嘛?”
男人愣了愣,轻‘嗯’了声。
“那很好啊,希望你们能满载而归。”
“嗯,借姜三小姐吉言。”
顿了顿,他又问了句:“你们二位也要进围场吗?,若是要进围场,还是带上侍卫为好。”
姜拂容只说:“多谢提醒,我们只在外围转一转,想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嗯,那我们就先走了,二位姑娘务必注意安全。”
“你们也是。”
说罢,谢氏兄弟身下的坐骑再次撒开四蹄,迅速冲进了内场。
姜拂容和卫榆则悠悠骑马朝外场的侧边小道行去。
卫榆略带歉意开口:“三小姐,今日又劳烦你陪着我,真是不好意思了。”
姜拂容表示只是小事,看着小女子脸色不太好,便说:“苏少卿固然不错,若他对你无意,强求也是徒劳,卫姑娘你……能想通的吧。”
卫榆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固然欣赏苏少卿,他对我无意,我自然不会强求。”
“秋猎结束后我就要离开了,姜三小姐是我在京城认识的唯一朋友,今日我还拉着你陪我,三小姐莫要嫌烦才是。”
“哪里的话,我很乐意奉陪的。”
昨日卫榆找到姜拂容吐露了自己对苏砚的心思,姜拂容惊诧之余答应了帮卫榆约出苏砚。
苏砚直接一口拒绝,小女儿家首次吐露心思便被人击碎,天一亮卫榆又找到了姜拂容,跟京城唯一相识的朋友倾诉着心中的苦楚。她不愿身后的婢女侍卫跟随,全都打发了回去,只余二人漫不经心闲逛着。
闲逛间,二人遇到了只未成年的梅花鹿。
乍眼看去,梅花鹿呆萌可爱,卫榆很快便吸引了目光。一箭射出未中,反而惊动了猎物,呆萌的梅花鹿警惕起来,撒腿跑了出去。
卫榆再次挽弓,迅速追了上去。
“卫姑娘,你要去哪儿?你慢些。”
“姜三小姐我看中了那头幼鹿,势必要猎得,你若觉得累了就在此处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话间卫榆已经追着猎物跑出去了很远,姜拂容不放心追了上去:“卫姑娘,围猎场有未知的危险,我们没有带护卫,不能跑的太远了……”
任她唤了好几声,卫榆的身影早已跑远。那个方向再往前就超出了围场范围。
姜拂容急忙追了上去:“卫姑娘等一等,不能再往前了,卫姑娘……”
两人和猎物又追又赶,早已跑出了围场范围。周围太过安静了,很不对劲,姜拂容心中开始打鼓又试探着唤了声:“卫姑娘……?”
突然前方响起马儿的嘶鸣声,姜拂容暗道不好,急忙赶了过去。
赶过去后才发现前头被人设了陷阱,幼鹿被绳索陷阱高高吊起,马匹四肢也中了绳索陷阱,由于体型太过庞大没有被吊起来,四脚朝天嘶鸣着。
卫榆被甩飞出去陷入昏迷,姜拂容翻身下马,寻了石块朝前掷去,一切正常,她才过去将人扶起。
“卫姑娘?卫姑娘?”
摇晃了两下,卫榆也悠悠转醒:“三小姐……”
“来,我扶你起来,慢点儿……”
刚将人扶起,一片寂静中,身后突然响起粗重的、极具危险的喘息声。
姜拂容的身子瞬间僵住,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