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打开门,迎邬氏进来。
际尽欢将头从碗里拨出来,看向原主亲娘,这是穿来后首次见她。
凭心而论,邬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一身淡绿色曳地长裙,乌发挽了个妇人发髻,上头别有玉钗,秀丽清雅,眼角虽有细纹,却难掩风姿。
而她身边那个中年妇人,穿戴体面,也有几分姿色,但比邬氏还是差一大截。
根据原主记忆,这是邬氏的陪嫁婢女,苗容儿。
“欢欢,听说你落水了,无事吧?” 邬氏开口了,她声音温婉动听,带有淡淡的忧伤。
阮尽欢心中直叹,你女儿已经死了,死得悄无声息。
她尽力模仿原主的样子,淡淡开口:“多谢母亲惦记,女儿无碍。”
邬氏有些讪讪的,她对女儿实在喜欢不起来,只喜欢与情郎所生之子,也就是男二。
没错——男二与原主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是邬氏未婚先孕的产物。
邬氏在婚前与情郎有过首尾,不久后情郎家犯了大罪,全家被诛。
而邬氏发现自己月信未至,疑心有孕,便引诱了喜欢她的原主父亲,原主父亲很快娶邬氏进门。
之后邬氏产下一子,因生下的胎儿瘦小羸弱,别人只当她未足月,未曾起疑。
几年后,邬氏又为夫君生下原主,并以伤了身子为由,为夫君纳了妾,不再与他同房。
夫君觉得两人已有嫡子嫡女,也不介意这些,便带着妾室守卫边关去了。
邬氏则在京中养育她与情郎的儿子,她不爱夫君,连带着不爱原主,府中下人见风使舵,对原主常有怠慢,原主过得苦兮兮的。
邬氏这厢沉默尴尬,旁边苗容儿却道:“请小姐仔细自己的名声,莫要再闹出事端,好好的大家闺秀,成何体统?别给公子丢脸!”
苗容儿也喜欢邬氏的情郎,她知道男二的真实身世,为此格外爱护男二,讨厌原主。
阮尽欢闻言又怒又惧,脸上火辣辣的。
这苗容儿对原主的欺辱从儿时开始,由来已久,当着邬氏的面她都敢如此,何况人后?
原主最怕此人,也恨此人,但她根本无力反抗。
阮尽欢定定神,不说话,她在努力冲破这种情绪。
片刻后,她冷静开口问苗容儿:“容嬷嬷,我是谁?”
对于苗容儿其人,阮尽欢更愿称她为容嬷嬷。
但好像有点侮辱容嬷嬷,容嬷嬷小针扎的可都是坏人。
苗容儿:......什么容嬷嬷?小姐竟敢这么称呼她?
夫人对府上吩咐过,苗容儿与她名为主仆,实则情如姐妹,原主以前都称她为苗姨。
邬氏也是微愣,“欢欢,为何这般称呼你苗姨?”
苗容儿冷哼,“小姐不知受了谁挑唆,往后奴婢可不敢再受她这声苗姨。”
粥还冒着丝丝热气,阮尽欢心中惊惧又涌过来,那是原主最深刻的记忆。
掐掐自己的手心,她端起粥碗,朝苗容儿脸上砸去!
苗容儿只觉额头剧痛,脸上俱是黏腻的粥,滴到脖子里,衣襟上。
阮夫人掩口惊呼,“欢欢,你,你......”
惊蛰也呆住了!
只听阮尽欢喝道:“容嬷嬷,我是谁?你又是谁?”
苗容儿惊怒道:“你是阮家小姐,奴婢是夫人的婢女,小姐疯了吗?”
“你知道就好!我为主,你为仆,你话里话外对我不敬,乱了尊卑,该罚!”
哎,要不是饿得没力气,她就抽她耳刮子了,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大家都尊称她一声欢姐,就是因为她能动手绝不瞎吵吵,惹我你就死定了。
苗容儿没想到阮尽欢会如此行事。
她深得夫人信任,掌后宅之权,府上除了夫人与公子,就数她最威风,以往小姐如面团般任她搓捏,偶尔有怨怼之色,却不敢反抗。
今日这是疯了吗?
邬氏也醒过神来,“欢欢,怎能如此对你苗姨?她哪惹到你了?”
阮尽欢大声控诉:“她就是惹到我了!她碍着我喘气了!我看到她就不想活!”
说着她倒在床上掩面嚎哭,就是干打雷不下雨。
阮夫人脸色微白,“欢欢,你,你......” 她再不喜欢女儿,也没想过让她去死。
惊蛰接口:“夫人有所不知,你不在的这几日,小姐三番五次寻死,至于原因——”
她斜一眼苗容儿:“夫人可以问容嬷嬷。”
她从善如流,也叫起了容嬷嬷。
邬氏多年吃斋念佛,府上事务大多交与苗容儿打理,她甚少理会,到底发生什么了?
想到院中仆人,她道:“容儿,你说欢欢院中有两个粗使婆子,两个粗使丫头,两个贴身丫头,可据我所见,并非如此。”
院中破旧不说,且只有一个粗使婆子,两个黄毛小丫头,再加上惊蛰,人数对不上。
苗容儿脸上还黏着粥水,她应道:“夫人,有个嬷嬷手脚不干净,奴婢将她撵走了。至于贴身丫头,小姐说她只要惊蛰,别人都不要。”
惊蛰骄傲的挺起胸膛,“有我侍奉小姐就够了!”
阮尽欢:......不是,原主说过这话吗?
邬氏看向阮尽欢,“欢欢,你苗姨——”
阮尽欢打断她:“母亲,请恕女儿难以从命,我只能唤她为嬷嬷。一个奴婢而已,女儿堂堂将军嫡女,岂可自降身份!”
接着冷笑:“我看她最近苍老得厉害,想必是承受不起这称呼,母亲切莫害她。”
说着她喘上几口气,看着羸弱无比。
惊蛰去抚她胸口,“我可怜的小姐,你命真苦啊,若将军知晓,不定怎么心疼呢,将军啊,你知道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夫人,求你往后多来看小姐,她很惦记夫人,就二两月银,还想着给夫人送礼物。”
惊蛰抹起了眼泪,情真意切。
这话不假,原主一直渴望着母爱,可惜她到死也没盼来。
邬氏闻言有些触动:“欢欢,是母亲以往疏忽你了。”
女儿虽比不上她与情郎之子,但也得关心一二,她若真死了,夫君肯定会过问。
温言安抚女儿几句,带着苗容儿离去。
她们一走,阮尽欢马上从床上爬起来,伸伸胳膊,“终于走了。”
惊蛰拍手称快:“小姐,你方才那般真威风,早该如此!”
她脸上笑嘻嘻的,哪还有刚才的悲戚之色?
照她看,小姐以往就是太软弱,任由苗容儿作威作福。
阮尽欢发泄后,身上笼罩的那股情绪消散了大半。
“对了,小姐,你为何唤她容嬷嬷,不是该叫苗嬷嬷吗?”
阮尽欢懒懒道:“你提点得对,我以后便叫她苗嬷嬷。” 她决定还是不侮辱容嬷嬷了。
邬氏回到屋里,思量一番,告诉苗容儿,让她将阮尽欢的月银提到五两。
她以前未出阁时,月银就是五两,另外大半花销还得靠自己母亲贴补。
苗容儿此番受了阮尽欢莫大侮辱,眼底闪过阴暗,小姐是嫌活得太舒服了吗?
当年她也同邬氏的情郎偷偷睡过,那人承诺她,等将来迎娶她家小姐后,会收她为妾室。
可惜那人死了,她如今只能透过公子来怀念他。
公子如今被当作阮府嫡子,阮家家业当然都得归他,而他的真实身世,除了自己和夫人,没有第三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