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雁城北区派出所出来,尹思淇去了关押刘壮实的看守所。
刘壮实被带出来时,看到桌前等他的人,眉目轻轻一顿,脸上有意外也有失望。
他还以为是女儿来看他,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刘壮实轻快的脚步一下子变得柔缓散漫,慢慢地来到尹思淇面前坐下。
“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来找我作什么?”
尹思淇开门见山。
“十五年前,是你撞了我和我母亲的车。”
不是疑问,是陈述句。
刘壮实没想到她会翻回多年前的旧事,淡淡地点了点头。
“没错是我,抱歉了。”
尹思淇在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抱歉,倒觉得他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她盯着刘壮实的眼睛,声音里含着冷意,“所以为什么那么做?”
刘壮实微愣了一下,轻笑道,“这有什么好问的?那只是个意外。”
“意外吗?”
尹思淇还是捕捉到了他身上那点转瞬即逝的慌张和不自在。这使她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若不是多年后他又出现在自己面前,若不是知道尹可柔是他女儿,若不是记起那时候他那个淡漠悠然的神情,也许尹思淇一辈子都会觉得那场车祸是个意外。
当年母亲过世不久,刘霜就进了尹家的门。舆论正处于风口浪尖之时,她却又不顾父亲的反对,收养了尹可柔。
可他们那时已经有了尹鸿飞,而且尹可柔被收养时已经是个八九岁的大孩子。
尹思淇自小和刘霜打过的交道不多,却也能从她不多的语言中看出,她其实是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不顾一切,想要收养一个半大的女孩子呢?
这些都是尹思淇从前不甚在意的事情,如今细细想来却处处透着诡异。
资料上显示,刘壮实是本市刘家村人。在派出所里的时候,尹思淇特意询问了尹老夫人,得知刘霜也是刘家村人。
他们是同乡。
近一步的关系尹思淇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是亲近到会帮对方养孩子的地步。
为什么那场车祸的肇事司机偏偏是刘壮实?是巧合么?
若一切都是巧合,他那个眼神又作何解释?
尹思淇在派出所大厅的椅子上坐了很久,还是不得不想到了某种可能,而那种可能把所有看似散乱的事件都穿成了一条合理的线。
她蓦地抬头。那场车祸不是什么意外,根本就是一场蓄意谋杀!
毕竟当年即使她父母的感情越来越疏离,因着袁家这一层关系,父亲一时也是不可能和母亲离婚的。
那意味着刘霜想要和父亲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刘霜因此着了急,制造了那场意外,害死了母亲。
尹思淇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心里带动身上一起发起了抖......
此时看着眼前的人,她又不禁疑惑,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不顾自己,为了别人的利益去杀人吗?
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所有可能被作为证据的蛛丝马迹早已消失殆尽,只能找当事人确认。
可当事人又怎么会承认?
刘壮实已经站起来,摆了副不想再聊的姿态。
“姑娘,以后别再来找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尹思淇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指尖狠狠地掐入掌心。
......
走出看守所的大门,一只黑伞立即撑在了尹思淇的头顶上。
尹思淇还以为是司机,下意识地将伞柄接过,那伞却丝毫不动。
疑惑地转头,对上一双深沉黝黑的眸子。
她张了张眼,又望望看守所的大门,“顾焱,你怎么......”
顾焱裹着她往车边走,“来接你。”
两人坐进车里,顾焱从座位旁拿过保温杯打开,喂尹思淇喝了口水。
他慢慢解释,“你手机关机了,问杜林才知道你来了这。”
尹思淇听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知道他一定打过电话给她,也打过电话给家里。想是很担心她,才跑来这里接。
她的心思一直被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占据着,都没察觉到手机什么时候关机了。
酒吧遇险那次她知道顾焱一直心有余悸,她不应该再次失联让他担心。
抱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又听顾焱道,“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不会问你的行踪,但你要记得回复我的消息好不好?”
尹思淇倏地抬眼。她方才低着头,心里其实是愧疚的。顾焱看不清她的神情,竟是觉得她不高兴了。
她握住顾焱的手,“顾焱,我没有不喜欢,你可以随时问我的行踪,随时来找我。”
她又垂下眸,“刚刚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你,不该失联的。”
顾焱伸手将尹思淇的脸抬起来,指尖摩挲着她腮边的软肉,“乖,你人没事就好。”
尹思淇搂着顾焱的腰,把头埋在他的颈窝。
外面的天依旧黑沉沉的,她的心里也仍是闷得紧。
顾焱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顺,“怎么不开心?来这作什么?”
尹思淇从他身上起来,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地呼出口气。
“我怀疑十五年前我和我妈遭受的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顾焱是何等聪明的人,不过一瞬的工夫就得出了结论。
他微蹙着眉,“肇事司机是刘壮实?你怀疑是刘霜要他做的?”
尹思淇惊异于他这么快速就作出了判断,自己当时还傻呆呆地想了好久。
她点点头,“可是都过去这么长时间,怕是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
顾焱的目光透过尹思淇,幽幽地望向窗外,“只要是存在过的事总能留下什么痕迹,如果真的找不到痕迹,那就想办法让凶手开口。”
这个眼神让尹思淇想起自己身陷酒吧包厢里的那一天。提到季风的时候,他就是这个神情。
并不是不相信他。虽然顾焱答应过不会乱来,但一遇到关于自己的事,他好像就容易没有那么理智。
尹思淇怕顾焱说的令凶手开口的办法会比较极端,最终给他带来些麻烦。
毕竟季风直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虽无性命之忧,但听说伤势极重,不知何时才能出院。
她望着顾焱,轻轻抿了抿唇,“顾焱,这件事让我自己处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