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人从道路两端涌过来,他们路过尹思淇身旁,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尹思淇身体仿佛被定住,无法挪动分毫。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迟钝地眨了眨眼,转身顺着人流跑起来。
尹家旁边有个大概六层楼高的了望塔,她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们跑到上面看风景。
此时塔下围满了人,尹思淇陡然在人群面前停住了脚,因为他听到尹鸿飞带了哭的叫声。
“爸,爸!”
身体像是被冻住,四肢都酸冷,丝丝冒着凉气。
尹思淇茫然地拨开人群,先看到蔓延到脚边的鲜血。
望向不远处血泊里的人,那人刚刚还在和自己说话,现在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了声息。
尹思淇的脑子似是有些发懵,她听不到四处的人声,听不到尹鸿飞的叫声,也听不到道路上的车鸣。
耳边只飘着那道声音。
“思淇,你怎么才能原谅爸爸?”
“爸爸真是该死......”
后来那道声音变得年轻了些,更加清亮。
“思淇,快,把最高的那朵摘下来。”
“你只管荡,爸爸在后面给你摇。”
“祝我的女儿开学快乐。”
尹思淇像是困在梦魇中一般,脑海里一下子闪过好多个画面,那些声音也一遍一遍地在耳旁环绕。
“思淇,思淇......”
手上一暖,仿佛梦醒,眼前的画面尽数褪去,四围的喧闹也陡然席卷过来。
尹思淇眼睛干涩,眼前的尹鸿飞眉头紧皱,双目泛红,眉间是浓重的担忧。
“哥?”
尹鸿飞顿时呼出一口气。
父亲的尸体被拉走之后,他又被警察询问了几句。无意间向人群中一瞥,却看到了立在最前面的尹思淇。
难怪他一直觉得那里好似有个熟悉的身影,只是那时他的情绪被悲痛占满,后来又忙着处理父亲遗体的事,无暇分心去看。
没想到竟是尹思淇。
她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站了多久,一张小脸惨白,目光都似是毫无焦距。
尹鸿飞握着她的手喊了好半天,急得都要送她去医院,她才好不容易给了个反应。
“思淇,哥送你回去休息。”
尹思淇终于可以主导自己的身体,她冷静道,“哥,不知道爷爷奶奶有没有听到消息,我得回老宅一趟,你快去忙你的事。”
现在家里又添了这么一件事,哥哥要忙的只会更多。
看着尹思淇匆匆地向路边走,尹鸿飞叫住了她,“思淇。”
方才他看到父亲的手机,也许是因为这被握在胸前,机体没有一点损坏。
上面显示的是他的通话列表界面,他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尹思淇的,通话时间是几分钟之前。
尹鸿飞不知道通话的内容,直觉两人一定聊得不算愉快。
尹思淇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他不禁担心起妹妹来。
“哥,我没事,你放心吧。”好似是知道他要嘱咐什么,尹思淇转过头,向哥哥确认道。
匆匆回了老宅,尹思淇还是晚了一步。
尹家破产,尹家别墅附近本来就有记者蹲守。尹兆是在别墅旁出的事,消息自然很快被报导了出来。
尹老爷子和尹老夫人每天就有浏览新闻的习惯,今天早些时候便已经听到尹氏集团破产的消息。
这个结果他们原先早就料想过,二老并不感到意外,却没想到下午却突闻噩耗......
尹老夫人直接晕在地上,尹老爷子本也是刚刚遭了打击,颤抖着去扶老伴,人没扶起来,却是一同倒在那里。
管家陈叔听到动静来到客厅,着实被眼前的一幕吓坏,赶紧将人扶到沙发上,拨了急救电话。
......
看到老宅门口的两辆救护车,尹思淇脑子“轰然”一懵,下车的时候眼前都是黑的,差点摔在地上。
尹老爷子和尹老夫人已经被抬上了车,尹思淇上车去看。
尹老爷子已经清醒过来,他只是摔了一下,有点起不来,一直闹着要去另一辆车上陪老伴。
尹思淇拍拍爷爷的手,让他不要动。
“爷爷,你乖乖的,我去陪奶奶好不好?”
尹老爷子看到尹思淇,眼里露出些脆弱,“妮妮,你奶奶不会有事吧?”
尹思淇握了握尹老爷子的手,“爷爷你放心,奶奶只是受了刺激,她身体一向很好,一定没事的。”
“哦。”老爷子窝在担架上,情绪平定了许多,“那你快去陪她吧。”
尹老夫人在去医院的路上就醒了过来,看到身边的尹思淇,眼中一下子蓄满了泪。尹思淇便轻拍着她的肩膀,拿纸巾慢慢地给她擦。
到医院检查了一番,尹老夫人身体上确实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摔得比尹老爷子重,磕到头部,有点脑震荡。
两人身上都有几处淤青,不过也都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尹思淇给他们办了住院手续,让医院给二老安排了双人病房,好方便一起照顾。
二老正经历晚年丧子之痛,神情萎顿。特别是尹老夫人,平日里精致有神的老太太如今满脸沮丧颓败,好像瞬间老了很多。病房里的气氛压抑沉闷。
晚饭尹思淇哄着,两人才勉强吃了点。
尹鸿飞赶来医院的时候,尹思淇正在病房外的座椅上发呆。她穿着米白色的毛呢大衣,一动不动的,仿佛要和身后雪白的墙壁融为一体。
尹鸿飞下意识地放轻了步子,走到她身边坐下,“怎么不在里面?”
虽然外面也有暖气,但病房里还是要更温暖一些的。
尹思淇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来,似是被吓了一跳,愣了愣才道,“爷爷奶奶睡了,出来透透气。”
她犹豫着开口,“父亲怎么样了?”
尹鸿飞道,“人在殡仪馆,等着举行告别仪式。”
“哦。”
已经是晚上,医院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轻声交谈。
尹思淇抬眼看着尹鸿飞,“哥,你说自杀的人是深思熟虑过的,还是受了刺激忽然决定这么做?”
尹鸿飞想到父亲和尹思淇最后的那通电话,眸中不禁一暗,“思淇,人已经不在,就不要再想这些了好不好?只是白白地伤神。”
尹思淇重新垂了眼,“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