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王府中各处喧闹。侍女小厮们来回打扫擦拭,各处归置。
旧了的物件都重新收回库房,转而换上鲜亮的时新摆件。孟淑妃与孟学士时常送些上了年纪的好东西进来,故而岐王府既有时新物件也有积年的古件,如此,主子们居所里的布置也能时常换新。
如今岐王安然无恙归来,别处不知如何,但岐王府里却是要各处换新好生庆祝的。
张松站在廊下,指挥着侍女们将各处厅堂楼阁里的花都重新换过一遍,又亲自上手摆弄盆景。慈姑坐在一旁时时指点,精致秀丽的景色便一点一点铺出来。
正紧张布置着,外头忽然安静了下来。圣人身边新晋的大太监源书正捧着圣旨由女官引进来。
张松好歹是亲王府里的掌家,圣旨、赏赐时时接的。此时知道定是岐王殿下立下功劳,圣人降旨嘉奖,忙端着笑意上前迎接。慈姑也满是喜气地站了起来。
张松引着众人都集聚到正厅里。因岐王殿下尚未归,张松忙谴善喜到后头静安居去请王妃娘娘过来,有一小丫鬟出来道:“茜霞姐姐早去了,王妃娘娘马上就到。”
王府里伺候的谁不是人精,眼瞧着殿下虽不常去静安居,可仍与王妃相敬如宾,每月里也去静安居陪着吃两次饭,便知道王妃的位置稳当的很。圣人嘉奖这样的好事怎能不知会王妃呢?早有人跑着去了。
慈姑便打算上前去与源书寒暄一二,却见源书掐着笑意,满脸喜气道:“陛下有赏,请岐王府妾室冯氏朝华出来接旨。”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都惊讶不已。慈姑却是在宫里待了半辈子的人了,听这话的意思便是要给朝华封赏。悄悄打眼一瞥,见后头一串的女官手上捧着蒙着绸布的银盘,心中有了大概,忙遣了凉儿去琼芳阁请朝华。
又走上前道:“魏内侍辛苦,先坐下歇息片刻,琼芳阁路远,您先喝盏茶稍待,老身这侍女教程快,定能快去快回。”
前厅的侍女立刻斟了好茶过来。
源书是认识慈姑的,当下并不敢拿乔,也不敢在正堂坐下,只笑着道:“慈姑您哪里的话?奴婢替圣人当差,自然尽心尽力,不过等候一时半刻,并不碍的。”
二人正说着话,茜霞引着薛氏过来了。
人未走近,就见满身珠翠。步态雍容,姿容富贵。薛氏满目欣喜,扬声笑道:“内侍辛苦,我来晚了!”
王恒扶着她,二人说着就走到正堂预备跪下接旨。慈姑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又陪着笑意:“还要劳烦王妃娘娘多等片刻,小丫鬟已经去琼芳阁请冯娘子了,马上就到。”
薛氏脸上的笑意僵住,姿态要跪不跪,有些滑稽。还是王恒反应过来,立刻架起薛氏,又领着她退到一边,笑着道:“是,得等接旨的人来了咱们再跪。琼芳阁路远些,恐怕要劳烦内侍多等片刻了。”
源书目不斜视,掐着一丝笑意敷衍道:“份内之责。”
薛氏面上表情一会一变,青白不定,还是王恒小声在旁提醒。
很快,厅堂外头起了人声。源书端好圣旨打起精神来,女官们也收拾表情扬起笑意。众人的目光都往月洞门处望去。
但见一女子莲步轻缓而来,鬓若浓云、满身香雾。身着浅云色重莲绫上衫,缟羽色卷草云纹纱裙,肩披素采四瓣花帔子,脚踏一双云霞履。
来人便是冯氏。
“冯娘子来了,魏内侍,咱们开始吧。”
慈姑携着朝华上前跪下。薛氏也不情不愿地跪在后头,众人皆贴地伏首接旨。
源书在上头念着旨意,薛氏在后头听着。大意便是封冯氏为岐王滕妾,正五品外命妇。嘉奖其不顾危险随岐王南下,赏黄金百两。并一些玉质摆件、金簪首饰。
“妾身领旨,谢陛下隆恩。”
朝华跪地起手接过旨意。源书打眼又一瞧,只见这冯氏素手雪净,低头露出的那一抹粉颈花团一般。鬓边的海棠步摇巧夺天工,却不及佩戴的人摇曳生姿。
她站起身来又道谢,身旁的丫鬟递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来。
源书不敢再看,忙谢了又谢,转过脸去又瞧一眼,见其容光皓雪、玉质凝肤,整个人体轻气馥、雅淡天然。如一块剔透的冷玉,实非凡胎。
源书脚步飘飘地离了岐王府,心道这冯氏如此仙姿,难怪岐王不顾自身为其请封。又连忙甩了甩心中杂念,忙不迭地回去给圣人回话。
圣人的思政殿盛夏之时只在四角放了冰鉴,里头却十足闷热。圣人仿似未觉,低头看着一本闲书。
“回来了?”圣人眼睛未抬,仍翻着书。
源书上前去给圣人轻轻打着扇子,送些微风,伶俐道:“回陛下,见到了。”
“如何?”
源书勉强回忆了一番,又觉神思恍然,定定心神道:“这冯氏不单貌美,身姿体态倒如月间仙子,容貌非凡俗女子可比。”
圣人顿了顿手,继续翻着书页:“怪道能将老三迷成这样,原是个神妃仙子。罢了,孩子们过得好,朕也就放心了。如今既封了滕妾,往后年节该有什么赏赐,照例赏下去便是。她能陪着老三南下,便已是不易。”
源书点点头,殷勤小意地伺候着,不多时就被闷的起了几层汗。
而岐王府如今多了一件喜事,最高兴的除了朝华就是慈姑了。
“如今……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慈姑没忍住湿了眼角。薛氏冷哼一声高昂着头,由着王恒扶着回了静安居,一句话也没说。
朝华也有些泪意,勉强忍着。二人携着手站着,还是张松道:“慈姑您快别伤感了,如今冯娘子封了夫人,琼芳阁伺候的人手也要跟上,还缺一个二等丫鬟、一个三等丫鬟和一个洒扫嬷嬷,还得您掌眼挑一挑。”
慈姑忙擦了泪笑道:“瞧我,高兴糊涂了,我得赶紧去挑上合适的送过去。”
朝华却拉住慈姑小声道:“慈姑,书房伺候的玉娘,我很喜欢,不如就叫她来我院里做二等丫鬟;另外还有一个赵嬷嬷,做得一手好点心,也到我院里吧,其余的便不要了,我一个人,要不了那么多人伺候。”
慈姑携着朝华往回走,凉儿与积云跟在后头。慈姑对着朝华摇摇头道:“你既喜欢,这两个马上就给你送过去。还差一个三等丫鬟,却是少不得的。你如今刚封了夫人,许多规矩还是得要,架子也要有。省得有哪个不长眼的怠慢了你,那就不好了。以后啊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亲王夫人了,再也没有人敢随意对待你,咱们也不必再忍气吞声,那晚的事再不会发生了。”
朝华何尝不觉苦尽甘来?这些年所受的、经历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到了晚间,慈姑果然挑了一个伶俐的小丫头送过来。虽才十岁,但很是机灵,模样也生的讨喜。积云安排她在玉娘的屋子里歇下了。
子时刚至,一天都被各样事务缠身的淮瑾掀开了内室的穿珠帘欺身上榻。
“朝朝,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