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宅院分好多个院落,这是全洛阳人都知道的事。如果他真心留客,会直接点出到哪个园,那几人一听“西厢房”几个字,当即便识趣地告辞前往传舍。
“那几个犊子,遇到危险了只会让妇人顶着,空担了儿郎的名头!”
随何几人刚走出大门,姬贞便忿忿不平地责骂道,韩翊笑着调侃她,
“影子比事主本人更在意她自己的安危,这还是头一遭。”
“天下妇人是一家。女娘本弱,我们再不团结起来,那我们还怎么存活?”
姬贞理直气壮地说道。
“听说你跟松子走得近。那她有没有告诉你,当过匈奴间者影子的那些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韩翊说这些话时心里也没底。因为那些话都是听小柒他们私下里说的,而且是华夏这头,有汉国的,也有楚国的。
到现在为止,他也不清楚匈奴对待间者和华夏这头有什么不同,差不多是硬着头皮胡说八道,反正按他理解的,当本尊回归时,影子最后十有八九都会消失得无声无息。
姬贞有些懵,她说,“回家呗。”
“你们的大单于会留下他曾经找人冒名顶替过周朝王姬不?”
姬贞没有说话。
“好些任周天子身上流的血脉,都与塞北分不开。大单于是勇,又不是傻,他才不会落下娘舅害外甥的话柄。”
韩翊替姬贞回答。
“王上给前朝以相当的尊重,赢得了大片的人心。对于那个在华夏人心中有相当地位的周王朝,王上定会更加慎重地对待。
本来你能来这儿,是那个周王姬自己想要隐去的结果。你自己说,她要是回来了,王上和匈奴单于,他们会怎样做?”
这世上不考虑后果地说话做事,除了让自己陷入一个又一个危局中,不会有其他作用。
“我想要的只是为数不多的金镒,他们居然想要的是我的命!”
韩翊说话时姬贞一直盯着他的脸看,对于他的话,姬贞是相信了的,听了最现实的话,她感到很受伤。
“没办法啊。谁叫你入的是天底下最深厚的富贵局,如果是别人,能遇到王上,或者是大单于,或者是我,其中的一个都不错了,可你,竟然与我们三方都在利益方面有纠葛。
富贵之下,从来都是同等的危险。对于你我如此,对于王座上的人,也同样是这样。”
就如比说项羽在会稽郡斩杀殷通得到了第一股力量,就好比说刘邦当年在芒砀山中逃亡,后来在鸿门、在彭城,甚至在荥阳都遭遇过生死一线。
你我,与他们相比,算得了什么?该如何在乱世中存身?”
再难受,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在这种情况下,韩翊可不想因为一时的情绪耽搁了性命,非常时刻,清醒与理智才是最重要的。
“你是说,让我铲除王姬姐姐,然后永永远远地顶替她?
虽然韩翊的话让姬贞难受,但她的脑子还转得动。
韩翊笑了,
“想什么呐?你铲除王姬?她是匈奴数一数二的间者,就这么说吧,单论武功,楚霸王项籍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她是那种能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的那种。再加上她经过极其严酷的间者的训练,又有过许多的经历,你起心动念之间人家就看出来了,你边一争高下的机会都没有,又如何与她作生死争?”
姬贞的俏脸变得煞白,“那我等死?从现在起好吃好喝好好享受,然后像家禽家畜那样被屠?”
“笨死了。现实是死的,人是活的,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你再想想,在这事上,你可以拿啥当突破口?”
韩翊再循循善诱。
这个匈奴来的小娘性格直率,三句话不对,就有些转不弯了,剩下来的哽,还得韩翊自己来捧。
“你能不能活,还得王姬说了算。如果她一心要护你周全,那两位还真不好做得过分。这就是我们华夏族所谓的名分的妙处。”
韩翊点出了关键所在,听得姬贞一愣一愣的,她想了好半晌,还是没想出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
“就这么说吧。我问你,你现在牵挂不牵挂她?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是不是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韩翊再问。
姬贞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那好,要她救你,首先得她是活着的。当然了,如果你对她有救命之恩,你说胜算是不是更大一点?”
韩翊再往直白里说。
可是他要姬贞做的事,难度一件比一件大,听得她心里一阵比一阵凉,差点就想到是不是只有自己死了,才算是把事情了了。
韩翊的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看她的神情,心里直骂她是笨伯,干脆直接摊开来说了,
“既然那么多人在意她的生死,那你就可以从这点着手。
就好比说,把周朝王姬要经由楚国辖制的地方到匈奴去,然后在匈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了,不是真的让姬贞把这些事都做到实处,让这几方感受到压力,让他们出手救王姬,胜算更大一点。
说到这种程度了,姬贞才大概反应过来,她现在才发现韩翊很聪明,眼神里满满的全是崇拜,看得韩翊直起鸡皮疙瘩,
“别介,一句话,你做还是不做?”
姬贞连连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韩翊这才放下心来。洛阳的事告一段落后,他急急地回了亲善,找到军市令几人,询问姬贞和周王姬现在真实的情况。
“她们?姬贞是匈奴普通人家的后你是千真万确的。”军市令非常肯定。
“那个王姬,她的家人现在还在世的,大概在寨子周围。以前我跟踪过王子,他曾带着大量的金银财帛去拜访过一户姓季的人家。
后来我专门观察过,那户人家,无论是长相见识还是气度,都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就算是一般的士大夫家也没有那样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派。
再加上他们与王姬在眉眼处有好几分相像,我曾疑心他们就是王姬的家人。
不过那时我想不通的是,王子为什么不把周朝后裔放到匈奴去,那才是最恰当的解决办法。
直到前不久我听说王子从蜀中得的那批盐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才大概猜出来,不但他,就连现在的大单于,对他也是多方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