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洛阳的路上,无论韩翊怎样说话,姬贞都不搭理他。不过快到韩宅时,羊老六带着他的长子远远地就迎了过来,他指着韩宅门口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说道,
“公子,今天几个自称是使臣的到羊记来找你,说一定要当面道谢。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带着他们到门口等着。已经等了半天了。”
一看到羊老六的长子,还没到韩翊开口,姬贞就急不耐地对羊老大说道,
“你就是羊大掌柜吧,我听我颜姐姐说到过,那次她能逃出魔爪,多亏了你。天道酬善,你会好人有好报的。”
姬贞的做法没有半点贵人风骨,听得跟前的几人都尴尬了,御夫静坐在前边咳嗽了两声,韩翊笑着应道,
“方才我们一路上都在说羊叔您的大德,王姬还没有回过神来。”
然后,他看到门口那几人信步往牛车处走来,便知道想要打道出城到兴洛里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下了车,挤出笑容,带着姬贞朝那几人走去。
韩翊看为首那身材魁梧眉清目秀的不像是一般的儒生谋士,就大概猜出了他就是那个当着英布的面,击杀项羽的使臣迫使英布转投刘邦之人。
不过他没有当面点破,对先前随何他们给刘邦和他带来的麻烦和损失只字不提,只是像见着他见过的无数的人一样,用见着金镒的笑容迎着他们,对他作着揖,
“多了的日子,竟然让贵人久等,实在是韩某的不是,该罚,该罚!”
随何几人虽然对商贾有些轻视,但见着韩翊生得不凡,有家族和张良他们撑腰,先就客气了几分,
“这次多亏了韩公子到王上跟前替我等说好话,我等才得以不致埋骨草原。
我等的家人,都将永世记得公子的好。”
韩翊看得出来他们强忍着的内心深处的不屑,想到自己为他们担的做的,还得不到他们真心的谢意,失落之余又有些庆幸余生可以不用跟他们搅和。
不过这几人在看到姬贞时,眼神一下子就亮了,齐齐地拜了下去,
“我们尊贵的王姬啊,多亏了你拼死相护我们才得以脱离虎口。
原还担心不已,现看到您平安健康地在这时,我们几个就放心了。”
随何几人的话里内容非常丰富,没想到高个子那个杂毛,居然指使周王姬那样一个对他巴心巴肝的弱女子干那种虎口夺食的事。
韩翊的心里诅咒了高个子十万八千次,而且听随何说得凶险,为那个远在天边的人儿担心着。
跟前的姬贞一听,脸色苍白了一下,很快地就恢复了过来,她装作周王姬的模样,说道,
“我华夏族人本是一体,在异国他乡互相扶持再正常不过,随先生你们何需如此介怀?”
这时姬贞的表现比秋祭时要端庄得体得多,如果不是韩翊一开始就知道她的来历,恐怕也会被她骗了。
“随先生,你们回来后去见过汉王没?”
姬贞的戏又做了一出,这也是韩翊想问的。
“见了。王上说如果不是韩公子带着我们的族人去见他,他都不知道我们在草原上遇到了那样的事。
是王上让我们赶紧来道谢的。”
韩翊一听,就知道刘邦本意是让韩翊别忘了自己给他和汉国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和麻烦,不过他也同样没说,只是邀请几人进府一叙。
羊老六是个人精,韩翊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看情形不对,就以放不下生意为借口溜了。
韩翊苦笑一声,便带着几人到了明堂。
这几人给自己带来麻烦不假,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是华夏国里为数不多的去过匈奴腹地甚至是王庭之人,中间经过那样一番曲折,见识过的定然比一般的人要多。
自己将来是要在匈奴与汉国之间来来往往大量贩马的,对那里的情况了解得越多越好。
“你们见过匈奴单于了?他还好吧?”
对于赵托当年事,楚、汉两国很多人都知道,韩翊无需掩饰。
“他的气色很好,那次接待我们时,意气风发野心勃勃。不过我们看他饮酒的器具很是特别。”
那几人想要说的话都是从随何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了。韩翊看得出,那几人的城府比随何要深得多,不过对于这时候的韩翊来说,有一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就够了。
“特别?”韩翊对这种说法很是关切。
“是的,是一个人头骨。后来听王庭的大巫说,那个头骨,是月氏国的国王的。
大巫还特地跟我们讲了,说是那时候老单于送大单于到大月氏当质子换和平时,大单于被他追杀过,如果不是当时追随大单于的几个护卫以死相护,大单于还逃不过他的毒手。
前不久大单于打败月氏后,在月氏王的头骨上镶了宝石,做成了酒器,还把俘虏到的月氏王的儿女们的头骨箍上了木头做成了溺器。”
韩翊听到这,先就打了个冷颤。想当初,即使走到了人生的至暗时刻,赵托都是那样地阳光温暖,现在居然做出了如此让人不寒而栗的事,真是足以让闻者胆寒。
“那个梁氏子呢,你们见着他没?”
这才是韩翊第二关心的问题。虽然在天下人看来是项羽诛杀了彭城梁家三族,可是私下里谁都知道,韩翊才是罪魁祸首,如果不能很好地控制住那个梁氏子,他迟早会成为兴洛里梁家最强劲的仇敌。
“没有。我们刚到匈奴时,就跟大巫和他的人提了,可是直到我们离开塞上,我们都没看到过他。”
随何这次出使,把梁氏子带回华夏是刘邦给他的重要任务之一。
现在看来,他们是一个任务都没完成,出使匈奴,他们是彻底地失败了。
刘邦极看重麾下人的能力,对于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臣下,他定然极恼怒。
韩翊用鼻子都想得出,随何几人的前程堪忧。一想到方才随何几人轻视的眼神,韩翊的心里竟然没来由地高兴了那么一下。
只可惜他人已经有好些年没怎么在洛阳宅第里过活了,宅里的仆妇们实在不多,就连那个御夫也被韩翊安排上了,
“还得麻烦老伯把他们安排在西厢房里,那里随时都备有干净的床榻。衙署里的贵人,不能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