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情再度势不可挡,各种恶毒的诅咒都连名带姓的席卷着一具躺在病床上破碎又无力的躯体。
而它的主人,脑海里正混乱的跳跃着无数个记忆碎片,喷薄而出的猩红血液,无处可逃的冗长黑夜,狰狞可怖的虚伪面目,洋洋洒洒的漫天飞雪,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无家可归无人可依的过往。
飞驰而过的痛苦不曾间断,直到她的出现,他才知道原来他也会笑,会感知快乐,窃喜,失落,思念,牵挂,被爱……他才知道心里住着一个人才有勇气活下去,想要不遗余力不远万里的守候她。
舒瑜说:“知道为什么你姓顾吗?和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一个姓,因为我看到你们如此相似的脸就觉得恶心,你不配跟我姓,不配得到爱…”
舒瑜发病失控的时候就会想尽一切办法折辱顾瑾怀,拖着他小小的身体往水缸里淹,紧紧按住他的脑袋,或许水的温度都能胜过她的心。直到他半死不活的停止挣扎才肯放过他;还会故意烧很烫的水逼他洗澡,粗暴的往他身上灌,他越是痛苦,她就越是癫狂得意。在一声声“妈妈我怕” “妈妈我错了”“妈妈救救我”中越来越丧心病狂。
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抱着他去医院救治,和医生说全都是他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趁她不在家就折磨孩子,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她会在医生面前伪装出一副慈母的形象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轻柔的将他搂进怀里哄着,小孩害怕到不由自主的发抖,看着恶毒与良善之间自由切换的母亲,他看不懂她,于是惊慌失措。
察觉到怀里瑟缩闪躲的孩子,她拍打诱哄着的手却越来越用力,渐渐上移,掐住他的脖颈,只要再用点力,就可以掐死他。
“妈,妈妈,我好疼。妈妈…求你,求你放开…”小瑾怀濒临窒息,本该温暖的怀抱,本该是亲密的关系,却冰冷诛心。
“你疼什么?我不是在哄你了吗?我还不够爱你吗?为什么连你也要折磨我?我掐死你你不就解脱了,不准求我,我就是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无数次的死里逃生,她用母亲的身份威胁他,又用母亲的身份虚情假意温暖他,疯癫病态。直到他十岁那年,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舒瑜自杀了,曾经对他百般折辱的女人就安静的躺在血泊里,什么也没留下,把他给抛弃了。
关于舒瑜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交织重演,随后被鹿月取而代之,她温柔善良,纯洁美好,不经意间闯入他的世界,留下欢笑和光亮,但他知道,他一醒过来就会失去的。她太干净了,而他只会成为她人生中的污点和累赘。
他在路边昏厥以后就被林绍祥和顾墨辰带到了他坠楼的那个地方,再次失去意识之前,顾墨辰告诉他一定会让鹿月,让世人知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只要他死了就没人会替他解释,无论他怎么造谣生事都没关系,他只配遭受世人的唾弃和厌恶,包括鹿月也会憎恨他。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没有人会爱他,全都在等着他不得好死。
舒瑜的关爱像有保质期,不过是爱看他得到一点施舍就会心怀被爱的期待,结果又迎来更狠厉的折磨后绝望自卑。
肉体上的折磨固然痛苦,折磨人心还更胜一筹。
顾墨辰也在利用这一点,在他享受过鹿月的爱护以后再给他致命一击,得到了再失去远比从未如愿过痛的更猛烈,他就是要让顾瑾怀身败名裂,绝望至死。
这才是顾瑾怀怕的,怕他死之后,没人保护鹿月,也怕他没死,她不愿意相信他,怕她和世人一样觉得自己爱上了恶魔避之不及。于是他选择了遗忘,他想回到没有遇到鹿月之前,哪怕都是些痛苦的回忆,也好过鹿月站在他的对面要结束他们的关系。
他是胆小鬼,不敢赌真心,也不敢赌鹿月站在他这一边。只是觉得遗憾,瞒了那么久的阴暗过去或许已经赤裸裸的展现在鹿月面前了。他的辩解,会有人听吗?听了就会相信吗?
鹿月想起在鹿家应该会有她从前的日记,潜意识里觉得能找到被她遗忘的东西,趁着顾瑾怀还没醒,她打算回鹿家一趟。
刚出医院门就有狗仔蜂拥而至,长枪短炮七嘴八舌的让她直头晕心烦,紧随其后的保镖立马上前制止混乱场面。
她上了车,恍惚间心烦意乱到不行,前有警察步步紧逼恨不能逼醒阿瑾,后有豺狼虎豹兴风作浪。她不怕别人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但要是顾瑾怀刚醒过来就要面对这些如狼似虎的舆论,他该有多无助啊!
从前就让他孤苦无依的面对一切,现在有了她陪着他就不会让他再身陷囹圄。
这是她重生以后第一次回到鹿家,早已物是人非了,她也已经不是那个遇到麻烦遇到困难就回家哭哭啼啼找安慰的小女孩了,爸爸妈妈走了,庇护她的阿瑾如今昏迷不醒,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人性的扭曲狠毒早已颠覆了她从前的所有认知。
物是人非的百感交集,原本想悄悄逃离一小会儿医院那里窒息逼仄的空气,她想回家了,想爸爸妈妈了。
左顾右盼竟然觉得莫名熟悉,原来鹿家和顾园这么像,不用想都知道是她的阿瑾有意而为之,怕她刚结婚换了个新环境不习惯。
一想到他那些事无巨细的好,外界的抹黑侮辱就令她神伤更甚。
果不其然,她找到了自己的日记本,里面一定会记录着小时候的很多事,也会包括她和顾瑾怀的初遇吧,她更在意是不是后来阿瑾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还没来得及翻开看,林子轩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内心慌乱不止,手抖到一直划不开接听键,她怕是阿瑾出什么事了,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或者会像爸爸妈妈那样孤零零的躺在太平间,任她怎么哭喊都无济于事。
接听键按下,眼泪也止不住落下,一股平稳的悲伤渐渐流淌开来,心脏处的酸涩闷痛感从未停止过。
“快回来医院,阿瑾他…”响铃好久了鹿月也没接,林子轩不免语气里染上着急,他担忧鹿月硬撑着迟早出事。
“你先别说,我马上回来。”鹿月说完便火急火燎的挂断电话,从鹿家到医院还有一段路程,她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她也快撑不住了,踉踉跄跄的走出鹿家坐上车胡乱的擦着眼泪,蜷缩在后排用力抱紧自己的身体,逼迫自己镇定下来,接受命运的审判。
其实,也在渴望奇迹的发生,命运的垂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