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孙思邈可以说得上是有些焦急的询问,李斯文回以一抹从容的微笑后,解释道:
“孙道长你也先别着急,某又没说不让你给人家治病,只是眼下咱们才是掌握了主动权的一方,哪有着急赶着去给人帮忙的道理,这岂不是自降身价了么!”
孙思邈也明白李斯文这话是什么意思,今天过来求医的那伙人就是撵着自己跑遍终南山的那伙人,自己是可以不计前嫌的给人瞧病。
但如此一来,自己又该将那些,为了报恩便将身家性命抛在脑后的百姓们,置于何地?他们可是为了自己,这才招惹上了一群不可力敌的麻烦...
注意到孙思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李斯文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
“嗯...这样吧,由某亲自出面,先将那些来求诊的人劝走,待孙道长你抵达长安之后,再由某替医院出面,和这些人细细商讨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周全之策来。”
“等病人转到医院,一切安排妥当了,到时您再出面给人诊治一二。”
如此一来,不仅是药王的安全得到保障,还可以顺带着让长安城里大部分权贵意识到,以药王的背景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轻易驱使的。
同时还能借这个风头宣传宣传汤峪医院的名声,简直就是三赢!
孙思邈微微思索后,便不禁幽幽叹了一声,他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好处,但要是真按李斯文所说的来办,那他们之间可就不再是单纯的合作那么简单了。
从此之后,自己整个人都要被牢牢绑在曹国公的战车上,从此休戚相关、荣辱与共。
可要是不答应这个提议...孙思邈缓缓转过身去,目光落在身后,正一脸‘孙女知错了’模样的孙紫苏身上。
脑海里同时浮现出前些日子,与李斯文共讨关乎医道大兴一事时的情景,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犹如乱麻一般纠缠不清。
最后,心里经过几番纠结与权衡,孙思邈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既然彪子你已然打定了主意,那老道听你的便是了。”
言罢,孙思邈便带着些许阴郁沉闷之情,脚步蹒跚的离开了房间。
\"呼...\" 躲在角落里,一直提心吊胆的孙紫苏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祖父知道了这事后,会狠狠说教我一通呢!”
一边小声嘀咕,一边蹲在地上不敢动弹,同时细心留意着门外的动静,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再把祖父引回来。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听着门外没了动静,孙紫苏估摸着祖父都已经走远了,应该就是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了,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
先是轻轻拍了拍自己胸前丰的,好让自己紧张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又长长的舒了一口大气。
但当孙紫苏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李斯文身上时,刚刚放松下来的情绪瞬间又被怒火点燃。
\"李斯文,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大坏蛋!我...我一定要咬死你不可!\" 孙紫苏双手叉腰,怒目圆睁,恶狠狠的盯着李斯文,一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其生吞活剥的架势。
谁曾想,却迎上了李斯文正襟危坐,一脸乖巧的表情。
而看到对方是这种反应,孙紫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时候知道装乖了,怎么刚才不知道乖乖闭嘴,帮她瞒下这事!
她跺了跺脚,娇嗔道:“哼!就算你现在摆出这副样子,本姑娘今天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就在这时,李斯文突然伸出手,指着孙紫苏身后方向,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戏谑:“某说紫苏你啊,不妨先扭头看看,然后再琢磨到底该怎么惩罚某吧?”
孙紫苏心中一怔,刚想要按照他所说的转头看去,但转瞬间她就反应过来,双手骄傲地抱在胸前,扬起下巴,一脸得意地娇嗔道:
“你还真不会以为本姑娘傻了吧唧的吧,就这点小伎俩还想骗我回头,然后自己偷偷溜走不成!我可告诉你,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给本姑娘一个交代!”
你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啊!
李斯文无奈的瞥了一眼,站在门外早已气得脸色发青的孙思邈,而后轻轻摇了摇头,看向孙紫苏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怜悯之色。
叹气道:“孙道长,您请便吧,某这个做夫家的,绝对没有半点怨气!”
而孙紫苏依旧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还在那里不依不饶,瞪大眼睛怒视着李斯文,大声呵斥道:
“你这家伙还再耍花招骗我!”
“紫苏!跟祖父来一下,我有些话要单独说与你听!”
听到这个威压低沉,却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孙紫苏原本正准备扑向李斯文的身形猛地僵在了原地,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其艰难且缓慢的转过头,脸上露出一副惊恐万分的表情,结结巴巴的说道:“祖...祖父!你...您不是回房歇息去了嘛!怎...怎么还在这里?”
面沉如水的孙思邈冷哼一声,厉声训斥道:“我要是真回了房间,岂不是要错过你这出变脸的好把戏?”
“哼!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我可不记得将你教导成这般胡搅蛮缠、不知礼数的样子!”
听到祖父连平日里自称的“老道”都改了口,孙紫苏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这次祖父是真的动怒了。
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吓得脑袋一缩,一步三回头的缓缓朝门外走去。
而那双水汪汪的秋眸此刻波光潋滟,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却因惧怕祖父而不敢开口。
相公!救我...
好死,不送!
身处事外的李斯文一副面无表情,目送着孙紫苏离去,没有丝毫帮她站台或者说情的意思。
笑话,且不说他这个外人该以什么立场卷入这场祖孙间的纷争,就单看药王他老人家紧紧攥着拐杖的那只手,上面一根根青筋暴起的模样...他就明白——
要是自己敢在这个时候替孙紫苏出头,说不定药王老爷子真能一气之下,将他们俩一同教训一番。
反正对于这种已经怒火中烧的祖师爷来说,揍一个不多,揍两个不少,完全就是个顺手的事儿,而且打完了,自己还得关心一下他老人家手疼不疼。
李斯文可没这闲心去平白挨一顿打,只是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送药王回房,顺带着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抹了两把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等到一阵拐杖拍打臀肉的沉闷声,伴随着一种如泣如诉的求饶声一同传来,用脚后跟都知道孙紫苏这几天只能趴着睡觉了。
随着这套劈柴炖肉落入尾声,孙思邈的厉声训斥响起,一直站在门口静静等待的李斯文,脸上这才终于浮现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
转身离开,重新趴回窗栏,目光径直投向远方,正焦急等待回应的柴哲威所在的方向,扯起嗓子高声喊道:“柴公子久等了!”
“方才你可是亲口承诺过,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都不推辞?那容某再多问一句,柴公子此话当真?是不是某提什么要求都行?”
翘首以盼等待良久的柴哲威一听到这熟悉的少年音,那颗始终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稍稍落回到了肚子里,整个人也跟着长长舒了口气。
说实话,此时此刻他最害怕遇到的,并不是对方会趁机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些难以接受的苛刻条件,而是担心自己面对的会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这种人做事往往只凭一时冲动行事,很有可能会因为一时心里舒坦便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大开杀戒,到那时,才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万幸的是,这人背后还跟着一个称得上是理智的谋士。
柴哲威已经将对方刚才良久的沉默,当做了是这个话事人拿不定主意,去和背后主事人商量了一下对策。
而如今对方再次询问起承诺的力度,只怕是这个要求,难了啊...
但看着左右两边房顶上严阵以待的猎户们,还有他们手上指向这边,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光的箭头。
迫于形势,柴哲威只能是无奈叹了口气,祈祷着对面的要求别太过分。
“壮士尽管放心,只要您的要求合情合理,且在柴家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那某柴家自然允诺!”
听到这个回答,李斯文微微眯起眼睛,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回道:
“如此甚好,不过在那之前,某倒是又想起件事来...”
“某记得前些日子,你们当中的某些人对药王穷追不舍,害得孙先生整日东躲西藏、疲于奔命,连自家大门都是三过而不入!”
“所以在提出补偿之前,某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柴哲威心生不妙,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道:“既然是小要求,那壮士不妨直说!”
“某希望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统统下马受缚,并亲自前来,学着廉颇向药王负荆请罪!”
“若是有幸得到药王的宽恕与谅解,那咱们才能坐下来慢慢商讨着诊治病人一事。”
“但若是药王仍对此事耿耿于怀、愤恨难平,那不好意思,诸位只能打哪来就回哪去了,休要再在此处多做纠缠!”
毕竟这事也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而且身为受害者的药王,也并未遭受哪怕一丝一毫的皮肉之苦。
以李斯文和气生财的处世之道,还不会将此事闹到不死不休、逼的对方鱼死网破的地步。
更何况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别看这些猎户兄弟来了个开门红,但实际上他们手上所剩箭矢的数量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两轮齐射的。
但看着第一轮骑射的成果,攻敌不备之下,也才干掉对面不到十分之一的扈从。
要再打下去,赢是肯定赢的了,但自己手下这些处出感情的扈从兄弟,肯定会有所损伤,还有这些只能打顺风局猎户,只靠着一腔热血前来帮忙的百姓们...
若是这时狮子大开口,提出些苛刻的条件把对方惹怒了,真来一场狭路相逢勇者胜...反倒不如借着对面服软这个机会,顺势转冲突为谈判,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听到这个要求,心情本就忐忑的柴哲威顿时心里一凉,一时也搞不清对面这是在玩鸿门宴,还是想诚心的来一场谈判。
若是前者,那一旦自己下马受绑,等待自己的必然是此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虽然因为刚才自报家门的举动,对面已经没了装糊涂下死手的资格,但如果不奋力一搏,就这么引颈受戮了,对面肯定不会轻易饶了自己。
而且,若是自己这边的人口风不紧,不小心把今天,自己竟向一山中野夫跪地磕头的事情暴露出去...
那自己也不用痴心妄想的,等将来继承阿耶的国公爵位了,家族中的那些长辈耆宿们,留他一条小命都算是格外开恩。
柴哲威希望是后者——一场真心实意的谈判,但又实在不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之上。
可要是再继续对抗下去...单是那些张弓搭箭、已经是蓄势待发的猎户们,他都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犹豫不决的回道:“嘶...这个嘛...”
他也清楚,这个看似不过分的小要求实则危害深远,正琢磨着要怎么合情合理的回绝对方的时候,却不想马玉这个蠢货竟然毫无征兆的翻了脸。
只听其大喊道:“你这个田舍奴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真当某们不知道汉高祖那场的鸿门宴不成!若是某们真的傻乎乎过去了,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起了歹意,到时候岂不是要让某们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真心谈判,不妨拿出点诚意来,找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地方,大家把所有事儿摊开了谈个明白,哪里有像你这样仗势欺人的!”
马玉越说越激动,手指着对面高喊道:“这次只是某们一时疏忽大意,这才不慎踩进了你的陷阱里,若是真刀真枪的干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