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有母亲殷切期盼的眼神,有父亲自豪的大笑声,连皱纹都消失了好几道。
画面里还有他,一个超龄觉醒者,混迹在一群半大孩子中间,没有一点羞愧的意思。
还有他的蠢笨,他的倒霉,以及他在这所宛若希望小学的小学校里标志性的外号:沙包。
是的,梅星都记起来了,孩子们童谣里的沙包,唱的就是他这个倒霉蛋。
最后一幅画面,则是一片开满暗蓝色的小碎花的草甸,有一个始终背对他的女子,他知道那是墨小水,与他生死相依的墨小水。
但他就是记不清她的模样了,只记得小鼻子小眼,还有一个奸诈的笑容……
呃,好像不对,那个笑容是属于一只狗狼的……
嗯?狗狼又是什么鬼?
天光熹微,风微微凉。
梅星抽了抽鼻子,望着窗外的朦胧晨色,似乎全明白了,却又在明白之中,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荒诞诡谲感觉。
好像真实的不是真实,虚假的也不是虚假,就算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也有太多值得商榷的地方,没有真实应该有的样子。
这种感觉不好,非常不好,尤其那种无处不在的割裂感,更是带给梅星极大的困扰。
只是没等他调整好心态迎接自己的宿命安排,就听到了清脆的上课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梅星第一时间就分辨出,那金铁撞击声,分明是从大金鹿自行车上拆下来的铃铛发出的。
那种急促的节奏感,让他瞬间代入到学生的角色中来。
没想到都被开了,成了垃圾工,竟然还有机会当一个学生,还是小学生……
等等,垃圾工?什么垃圾工?
梅星心中的怪诞感觉愈发强烈了,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或者有什么事情没有发生,应该记得的没有记得,应该忘记的没有忘记,所有的东西全都交缠在一起,却又自有一种混乱的秩序。
很快,一个壮硕的汉子像一阵风一样闯进教室,肉乎乎的眼睛一轮,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梅星却不由得想起了一句歌词,跑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嘿,那个大个子沙包,傻乐呵什么,不坐下挨训等着挨罚吗?”
汉子一声大喝,把梅星踹回人间世,他忙不迭的应承着,矮身便坐。
岂料屁股底下根本没有板凳等着他,一个没抵备,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哗啦啦”一声,连课桌也翻了天,书本散落一地。
“哈,哈哈!”
哄堂大笑中,一个咬字很清楚的声音大声邀功,“我,是我干的,他不理我,不和我练,还让我挨饿,我就报复他,哈……啊,不要不要,姬老师,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陡然尖锐的音量中,刚刚爬起来的梅星看到那个大汉单手捏着那个小捣蛋鬼的耳朵,呲出大牙,“鼻涕虫,是不是今天没有跑十趟,不得劲啊?没事,我可以法外开恩,让你小子今天跑二十趟!”
梅星顾不得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先忙忙的扶起课桌,两个女生则帮他捡书本。
这时他才发现,其他的课桌都干干净净,只有他的课桌堆满了书本。
还有,他的衣服也不对劲,不是平常穿着的那种流水线衣装,而是一种简单染成靛青色的粗布衣裳,看着简陋,穿着却很舒适。
等到教室的忙乱平息,那大汉才重新站在讲台上,依次扫过七高八低的学生们,“咳咳,上课之前呢,我先宣布两个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一个是好消息,同学们想先听哪一个呢?”
一片沉默,孩子们面面相觑,似乎没有跟上大汉的思路。
大汉就有点尴尬,“哈哈,还是先说好消息吧,一般人不是都喜欢报喜不报忧嘛,那个,原定于今天的考核,暂时取消,具体什么时候重新开始,会有另行通知……”
“哇,好啊!”
孩子们总算跟上了思路,粗暴的打断了大汉的话,蹦起来扯着嗓子尽情欢呼,一种简单的快乐在不大的教室里流淌,几乎让梅星也忍不住想要肆意的叫嚷一番,但在看到四平八稳站在讲台上的大汉后,又忍住了。
直觉告诉他,这家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角色,身上不全是力量,脑子里也不全是肌肉。
果然,五秒的自由发挥时间过后,大汉猛地一挥手,拿回了时间控制权,“安静安静!好家伙,同学们是真热情啊,我这还没有说完呢,就积极的释放自己的天性了。要是文化课都这么积极,至于抱个鸭蛋回家吗?还把倒霉的沙包同志累成了孙子。
所以呢,考核是取消了,为什么呢?因为青峰学院的参赛选手提前来了,友好祥和的交流赛下课后就开始,你们这群平时不求上进的渣渣们,等着挨削吧!”
“哇,什么?青峰学院?”
“不不……有没有搞错?不是说不来了吗?”
“姬老师姬老师,你是吓唬我们的,是吧?你是吓唬我们……”
孩子们的情绪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哀嚎声连成片,甚至还带了哭腔。
梅星认为自己也应该哀嚎几声,尽管他是羊群跑出了个驴,几乎能当年龄最小的鼻涕虫的爹了。
可正因为他的年龄和个子,才真正成为倒霉的沙包同志,不只在学习上累成了孙子,挨削的时候,也是永远站在第一顺位的人。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乖孩子一样稳稳的坐在板凳上,认真的注视着讲台,原因同上。
又是五秒钟,大汉,也就是姬老师再次掌控了时间,“我说什么来着,少壮不努力,这就是现世报。平时再怎么苦口婆心也没有用,督击灵魂不如督击肉体直观有效。所以同学们,现在你们想不想好好学习呢?”
鼻涕虫第一个反应过来,“还学什么习?都打到跟前了,肯定是去锻炼啊,争取挨打的时候痛快一点,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
这回轮到姬老师跟不上节奏了,“也是,这……哎,不对,凭什么听你的胡说八道,耳朵不疼了吗?我教的是文化课,这节课讲的就是文化,胡搅蛮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