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最后是以什么表情离开的,孔幽没看见。
他也不感兴趣。
这句话问得太迟了,如果早几个月,或许孔幽对萧则还能有所改观。
但是现在,等他人都死到临头了,才回想起他当年的种种好,这种感情实在太轻贱了。
早干嘛来着。
不过能让萧则心里憋屈愧疚,也没什么不好。自己这辈子又没有被霍茗一害到,反而把他自己弄得很惨。
这么想想,孔幽觉得他反而赚到了。
他心情舒畅,就想找人聊天。
关在距离他位置最近的是一只熊妖,孔幽主动找它聊。
“你知道外面那个人吗?他是我师弟。他之前瞎了眼认错了恩人,对我说话还特别刻薄。现在知道后悔了,你说这人人品是不是特别差?”
熊妖背对着他,捂住自己的耳朵,雄壮的背影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我不会说人话,我只是一头熊。”
“……”
孔幽又躺回去。
“讲个笑话而已,都不笑,真没意思。”
恩怨情仇,都揉进了这个不好笑的笑话。
孔幽对着命运哂笑一声。
萧则走后,后面大概又有人过来。
但是他们都没说话,孔幽干脆在里面装死。
许禄延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有人说他冷血。
只有孔幽和他知道,他是在遵循着二人的约定。
明天还要再演一场,孔幽闭目养神,养精蓄锐。
虽然睡不着,但他要保证充足的精力。
等到第二天,孔幽再次回到议事堂。
依旧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孔家没有派人来,佟家对此相当不满。
“难道孔暝现在就要和这个兄长断绝关系?有点太晚了吧。”
佟夫人用手帕擦擦不存在的眼泪,冷笑一声说道。
孔幽跪在台下,他浑身蒙尘,脸色看起来很憔悴。
完全是一副被降魔塔的魔物们折磨得苦不堪言的样子。
真正的苦主现在就在降魔塔,因为孔幽的离开,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用听那些根本笑不出来的笑话了。
孔幽就算跪在地上,依然后背挺直,像被迫压弯的青松。
他的眼神明澈,没有一丝愧疚,注视着在场的人。
在他面前,所谓的“证物”摆放了一排,明晃晃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
孔幽看都不看,反正这些都是假的。
这次大长老没有抢话,他似乎完全对孔幽这个徒弟失望,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生怕会连累到他自己。
其他人也都在注视着孔幽,神色各异。
他们的眼神沉沉落下,孔幽顶住压力,看向坐在高位上的盛荣。
盛荣的脸上也有一丝疲惫。
“孔幽,对于佟筝语的死,你可还有什么为自己辩解的。”
“宗主,我没有杀佟师妹。”
孔幽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说辞。
“不管某些人如何栽赃嫁祸,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
佟夫人从座位上冲下来,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
“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要狡辩!你算什么宗门大师兄!你只是个恶毒的魔修!”
那一巴掌没有落在孔幽的脸上,因为萧则和柳霜吟都冲过来拦住了佟夫人。
佟夫人不停地挣扎。
“放开我!你们鸦首山上下沆瀣一气!都在包庇这个恶人!”
“佟夫人,请您冷静一点!”
死命挣扎的人力气很大,萧则柳霜吟两个才勉强按住她。
佟老爷的眼圈也是红的。
“宗主,三日期限已到,真凶就在堂下。你说过,要给我们佟家一个交代!”
盛荣的头在隐隐作痛,他忍着尖锐的头痛和刺耳的喊叫。
“佟老爷,佟夫人。孔幽虽然因为一时歧念,误入魔途。但念在他这么多年实心实意为了宗门,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要他偿命,未免显得我们鸦首山太过冷血。”
“让他偿命怎么了!”佟夫人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难道他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吗!筝语这些年为了鸦首山难道没做一件事吗?只有他孔幽有功劳吗?”
“佟夫人,宗门的规矩如此,我们不能擅自处决弟子。”
盛荣的头更疼了,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佟家夫妇说话。
“孔幽会得到他应有的惩罚。他将被废除功法,被镇压在降魔塔内,在那里度过他的余生。”
盛荣此言一出,萧则怔住,其他的弟子也有点不寒而栗。
废除功法,再扔进降魔塔。
这和变相要了孔幽的性命有什么区别?
降魔塔那个地方,从过去到现在,关进去的人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上次穆若雪被关进去几日就疯了,这次孔幽刚被关了三天,就形容枯槁。
要关他一辈子……这还不如将他驱逐出宗门呢!
萧则张口要反对,这时有人抢先。
邱成河从门外冲了进来,跪在孔幽的身边。
“求宗主三思!这惩罚对大师兄而言未免过重!他还在参加瑶台问道,已经走到阁试了,难道就不能等他完成这次问道,再进行处置吗!”
盛荣摆摆手。
“瑶台问道自有萧则和曲宵两位弟子,孔幽如今的境域根本比不上他们二人,去了也是无益。”
“但是宗主,大师兄八岁上山,为鸦首山夺过天榜第一,但凡有危险的任务总是第一个冲上去,对于我们这些同门更是照拂有加。师兄从来没有做过背叛宗门的事,难道就要因为他人的栽赃陷害,宗门就如此黑白不分,把好人打成恶人吗!”
邱成河为孔幽争辩,话语间再次惹怒了佟家人。
“你是邱家的儿子?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为孔幽说话!”
“孔幽只是平时装得好,你以为他真是你眼中那善良无私的大师兄吗!”
邱成河转头瞪着佟家人。
“你们都是外人,又懂什么!颠倒黑白,借女儿的死,要达成什么目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佟夫人被他说中了心思,顿时捂住胸口,装作要被气得背过气去的样子。
佟老爷怒斥。
“真是一派胡言!谁会用自己亲生孩子的性命做这种事!盛宗主,你一定要给我们家筝语一个公道!”
议事堂内沸反盈天,盛荣的头疼到极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的孔幽。
“孔幽,你可认罪。”
孔幽抬起眼睛,眼神中有着深沉的痛苦。
“宗主,我没有罪,从来没有。
我这一生,没有对不起鸦首山。我最好的岁月都留在了这里,难道只能换来这样的结局么?”
孔幽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一丝颤抖。
盛荣闻言,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握在掌心。
他闭上眼睛。
“把孔幽带回降魔塔,等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