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云守将温旭顶盔贯甲,站在密云城西门:瞻云门城头。
遥看远处,又狂飙杀来的一万兵马。
温旭轻轻一笑,一点不怵。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围城的明军加起来,拢共就四万兵马,还没有守城的多。
不管是攻六门强攻、还是围五阙一,只要不轻出,明军来到城下,全得是炮灰。
温旭有足够的自信,还因为:密云城金城汤池,极难攻破。
密云城,曾为渔阳、玄州、檀州,一向是蓟辽总督驻地。
更因为,密云是双子城,旧城、新城两城相望,犹如襄城和樊城。
旧城:城周长九里十三步,高三丈五尺,宽二丈八尺,设有东、西、南三门,南门景曜门、西门瞻云、东门夹道门。
城外有护城河,深二丈,宽一丈五尺。
新城,城周长六里一百八十步,高三丈五尺,宽二丈,也设有东、西、南三门,东门宾阳门、西门左辅门,南门迎薰门。
城外护城河深阔与旧城相同。
新旧两城紧密相连,中间仅距几十米。
两边城墙高大,城中间逼仄,形似夹道。
谁要是进入夹道,两面同时攻击,则必死无疑,鬼神难救。
而且,密云城的防御系统,是一个非常复杂庞大的整体。
蓟镇之下分东、中、西三协,以四路为一协。密云为西协,有墙子路、石塘路、曹家路和古北口路。
建奴入关,大多走古北口长城。
所以,西协的关隘建设、辎重兵器,都特别完备。
密云城遭受攻击,其他四路兵马,很快就能集结过来,形成内外夹攻之势。
所以,守将温旭有足够的底气,藐视城下4万多明军。
新杀来的一万兵马,领头的,是一员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小将。
小将策马狂飙到蓟辽督师王永吉和辽东巡抚黎玉田面前,滚鞍下马。
抱拳拜道:“末将戚元弼,拜见督师大人。”
“戚将军辛苦!”王永吉、黎玉田大喜!
“禀报督师大人、黎大人,陛下已亲率大军,攻破巩华城。流贼死伤惨重,已向居庸关方向败退。”
“陛下特派末将前来,协助王督师、黎巡抚大人,合力攻打密云。”
......
王永吉、黎玉田狂喜!
李自成败退逃亡,那么,密云城就是一座孤城。
现在守将那么嚣张,不过是没收到李自成逃亡的军情罢了。
“戚元弼,本督师听说,京师的火炮,都拉出去打李自成了。”
“不知戚将军此次前来,可曾带有火炮?”
戚元弼摇摇头,“督师大人,一门都没有。”
“啊......”黎玉田叹息一声:“戚将军,不知陛下可有旨意,要多久攻下密云城?”
“黎大人,陛下没有旨意。”
“不过,依末将看,陛下下步还要进军居庸关,为防后顾之忧,还是越快攻下越好。”
王永吉和黎玉田相视一怔,有些为难。
王永吉接过话道:“戚将军,你也看到了,这密云双城,易守难攻。”
“强攻,只会白白让将士们葬送性命。”
“既然闯贼已经败退,不如,禀报陛下,围城缓攻。”
“待流贼知道闯贼败逃,必定军心大乱。到时候,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一鼓而下。”
戚元弼点点头,“督师大人所言极是,不过,陛下让末将带来一个死人。”
“末将相信,此死人一出,破城何难!”
“啊......”
王永吉和黎玉田万分不解。
活人破城,他们听说过。
死人破城,这特么是睁着眼睛扯鬼话。
“死人?何人?”
“李…自…成…”
“啊......李自成死啦?”王永吉和黎玉田大吃一惊。
“呵呵......假李自成。”
“啊......李自成死啦?”王永吉和黎玉田莫名所以。
戚元弼大手一挥,后面一辆马车之中,四名士兵抬下来一个担架。
担架之上一人,身着软甲,头戴绣着金龙的范阳毡笠。
王永吉和黎玉田都没见过贼首李自成,不过,那软甲和金龙纹饰,无不证明着死者高贵的身份。
这假李自成,比真的还像啊!
戚元弼看着惊疑不定的王永吉和黎玉田,又大手一挥:“拿出来。”
很快,两个士兵,抬着一杆“李”字大纛旗,竖在阵前。
王永吉和黎玉田又惊呆了,李自成败逃,居然大纛都丢下了。
有这两样东西,胜过十万大军啊!
呵呵......还要啥大炮?
“戚将军,麻烦了......”王永吉笑道。
戚元弼也笑道:“请督师大人、黎大人稍候,末将去去就来。”
戚元弼大手一挥,带一彪兵马,带上假李自成的尸首、以及那面大纛旗,一直往前冲,一直冲到密云城护城河边。
“李”字大纛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将军,快看,大王的旗……”一名心腹亲兵大喊。
温旭一看,吓得不轻。
他仔细辨认,城下这面大纛旗,百分百就是闯王李自成的王旗,绝对假不了。
难道,闯王战败了?
难道,闯王撤退了?
难道,连旗都不要?
……
温旭不敢想象,百万大军竟然护不住一面大纛?
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
戚元弼扛起“李”字大纛旗,带着一彪人马,围着护城河,绕着密云城,策马狂奔。
一连奔了三圈,才堪堪停下来。
密云双城,各大城头的大顺军将士,都看到了这面熟悉的大纛旗,众皆惊惧。
温旭惊恐间,突然,城下那名小将,居然把“李”字大纛旗,高高竖在他的对面。
耀武扬威!
随后,将一个死人,吊在“李”字大纛旗上,随风飘荡。
残忍至极!
“将军……快看,那人是谁?”心腹亲兵再次吼叫起来,吼得温旭心碎胆裂。
那个死人,温旭非常熟悉。
熟悉的范阳毡笠……
熟悉身形……
熟悉样貌......
不是李自成,还能是谁?
“大王......”温旭突然哭喊一声,跪倒在地。
他最最最最最最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温旭一声哭喊,密云城城头,一众大顺军士兵,也一齐跟着跪地哭喊起来。
“大王......”
“大王......”
......
众将士悲伤、流涕。
却没有一个人,喊叫着要冲杀出去、为李自成报仇。
人性,人的利益取舍,就是这么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