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隔着混乱人群,与宋真雪遥遥相望,满堂纸醉金迷,乱成了散沙。
与宋真雪虽只有数十步,却像隔了千山万水,薛凝喉咙像是棉花堵住,连同眼眶也红了。
他回想起了那个时候,仓木城大乱,他从天而降,将他面前尸怪屠尽。
“躲我身后!”少年意气风发,披荆斩棘,为他而来最是动人。
宋真雪行至仓木城救下他,而后不久宴国以北全部沦陷,除了观月城和雾城。
芷国十五城,每一城他们都去过,像流浪的浮萍,身不由己。
“阿凝,哭什么?”
“他们说,我爹是叛国贼,我也是叛徒,不是这样的,对不对?”
宋真雪牵着他,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阿凝,人就像这糖葫芦,有酸也有甜。每个人的立场不同,只要你认定是怎样的,就是怎样的,不要随波逐流。”
蹲下身,将薛凝眼角泪擦去,“快尝尝,今日耍剑才得两文钱,只够买个糖葫芦,明日我得好生卖艺才行!”
宋真雪又挤眉弄眼逗他笑,薛凝一言不发,也不肯接过糖葫芦。
宋真雪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小子,只得说,“好了,明日教你那日将尸怪打倒在地的武功,这样再有嚼舌根的人,你就用这个揍他!”
“当真?!”薛凝终于肯抬头。
“真!比金子还真!快吃吧!”
薛凝接过糖葫芦,吃了一口,又酸又甜,宋真雪肚子咕得一声响了起来。
“你也吃……”薛凝踮起脚,将糖葫芦朝着宋真雪嘴边递。
薛凝骨骼惊奇,很快就学会了龙门山庄的素手凝霜。
宴芷两国虽宿仇,但段家与薛家是世交,因为尸怪之争,段海与薛霜寒割袍断义,成了仇人。
段海得知薛凝未死,段海派出死士,一路追杀。
薛凝和宋真雪与其说是遍游芷国十五城,不如说是逃命所致,在天水城,一群死士突袭他们,宋真雪以身挡住朝薛凝飞来的袖剑,身中剧毒十样锦,危在旦夕。
死士群起而攻之,势必要杀了薛凝。
薛凝爆发出了惊人的武力,将追来的死士杀个干净,可他们身上都没有解药,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他止不住的颤抖。
“阿凝,别管我了,去逍遥峰找逍遥子,你拿着我的玉佩,去找他……”宋真雪此时气息已经不稳,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给薛凝。
薛凝是个武学奇才,就算去玉衡山修行也是去得,这样跟着他,白白浪费了天赋,如今北面局势混乱,去逍遥门避祸才是正解。
素手凝霜被逍遥子运用更加广泛,就连柔软花叶也可杀人,因此被人称作摘叶飞花。若是薛凝拜逍遥子为师,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等战乱结束,就回家去……”宋真雪呕出一大口乌血。
“不……”
“到时候娶个美娇娘,生几个孩子,好好活下去……”
“不!”
薛凝压抑着汹涌而来的情绪,“这里离逍遥峰不远,我带你去找逍遥子,他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宋真雪扯出一抹苦笑,“你拖着我去逍遥峰,怕是八尺男儿都得磨成六尺高了,我可不想投胎的时候,没了腿。”
“你不会死!”薛凝去拖他,拽他,他那时身量只有他胸口高,人又瘦,完全挪不动人高马大的宋真雪。
扶不起已经瘫软的宋真雪,可他不死心啊,他将宋真雪和他身上的衣裳撕成了布条,捡了些枯木枝,做了一个简易的拖板,布条缠在肩膀上,手中拽着布条,一步一步拖着宋真雪向前走……
手和肩膀被磨得血肉模糊,深可见骨。走不动了,就爬着向前,他要宋真雪好好的活着,长命百岁。
他要变成最强的人,再等他几年,就好了。
薛凝怒吼,声音已经哽咽,“宋真雪!你不要睡过去!我带你去找逍遥子,找解药。你不是要看我长大,娶美娇娘吗?你不替我好好把关,我怎么敢娶!”
“哈哈,小屁孩还想着娶美娇娘的事了,咳咳……咳……”宋真雪笑得大声又咳起来,“傻子,带着玉佩去找逍遥子,到时候他派人来抬我,比你这样快多了,等你拖着我去,毒早发了。”
薛凝此时早就急得失了智,听宋真雪这样说才反应过来,将宋真雪藏在一处隐匿石头后面,“就在这等我!很快的!”
他回头看他,没想到成了最后一眼。
等他找到逍遥子,然后再同逍遥峰弟子一同折返回去,宋真雪却不见了!逍遥子发动大部分弟子去寻,最后在悬崖边找到了一只靴子,宋真雪的靴子。
薛凝不肯相信宋真雪跌落悬崖,执意要去崖底寻他,这悬崖下方万丈深,从未有人下到崖底过。可他还是去了,找了整整三个月,将逍遥峰谷底翻了个遍,连一块尸骨都没有留下。
如今,宋真雪就在那,离他数十步!已不复少年时的恣意潇洒,但他认得,就是他。
天意如此,造化弄人!
宋真雪又是几道冰刃飞出,杨重锦急忙挡反,朝着侍卫吼,“你们几个保护大郎君!”
结界之内,就是比拼武力,傅玄挡在了杨重锦面前,不让他近了宋真雪的身。
杨重锦是军营中人,武功大开大合,不拘小节,傅玄一直防守,只要不让杨重锦过去就行。
宋真雪抽出琵琶背后藏着的短剑,朝着薛凝去,段冶大喊:“阿凝小心!”
剑尖直指薛凝眉心,停了下来,宋真雪脸上疑惑,发问他,“为何不避?”
薛凝眼中雾气氤氲,苦笑道:“避无可避。”
宋真雪怒斥,“为何要杀了逍遥子,灭了逍遥门?!”
薛凝收敛起眼中苦涩,蒙上了一层恨,“你想知道?”
段冶扑了过来,将宋真雪撞个趔趄,挡在薛凝身前,“休伤阿凝!”
杨重锦一看急了,见杨尚离得近,急吼,“杨尚,你去保护大郎君!”
杨尚抽了刀,飞身落下,与宋真雪缠斗,宋真雪手中短剑割断杨尚喉咙,血溅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