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噼里啪啦,燃得正盛,嗅着一股香气,李遂猛然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玉绿色的帐幔层层叠叠,棉被滑软,帷幔之外一片金光闪烁,差点闪得他双目失明。
“小姐,小姐终于醒了!”
头有些晕,嘴还没张,汤药就递来了,“小姐,这安神药快服下吧,郎中说鬼门关走一遭可受罪。”
李遂对着面前的丫鬟扫来扫去,迟迟未动。
玉碧擦了擦眼角,“小姐,我是玉碧呀,您先把药喝了,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女子梨花带雨最是让人心烦,他无奈接过碗,将汤药一饮而尽,“我有些累,你先出去吧。”
李遂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事故,都怪自己没探查清楚就往棺材里钻。
如今得了身体,还需小心行事。刚抬脚跨出房门,就被小厮拦了下来,“小姐,您伤还未好,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李遂扶着门框,面色苍白声儿似蚊,“我要出门。”
小厮生怕他声音大些,这位柳家小姐魂就得归了西,柔声道:“小姐,您先稳住气儿,我去喊玉碧。”
玉碧惊慌失色跑了过来,“小姐,如今身体还未恢复,是万万不能出门的,万一再受了风寒……”
李遂手掰着门框,这具身体真是弱到爆炸,他忍不住咳嗽两声,好似真的就被说准了,“那我再躺两天。”
玉碧赶紧去扶,差点摔了一跤,李遂心下后悔,怪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个身子骨比那些寿数过六十五的老娘还差,是不如死了。
早死早超生,下一具身体说不准就如意了。
好歹养了半个月,终于是能顺着喘气儿了,坐在案前玉碧给她梳头,他拿起那面小小铜镜,仔细打量这镜中人。
肤若凝脂,面容姣好,瓜子脸,柳叶眉,唇瓣薄厚适中,怎么看都是挑不出错处的美人胚子。
玉碧又拿出一盒胭脂,沾了沾粉,抖了抖余粉,轻轻按压在脸颊两侧,本来惨白没有血色的脸有了一丝活气。
李遂摸了摸脖颈处有些淤痛,拿着铜镜又仔细瞧,一条淤青痕迹围绕脖颈显露出来。
“小姐挂树上自缢,才弄这么深的印儿,还好地府都不收命,小姐可别再做傻事了!”玉碧取出一条花鸟锦帕,细心替她系在脖颈处,挡住可怖淤痕。
可这痕迹,分明是掐痕在前,勒痕在后,李遂不禁脱口而出,“我真是上吊死的?”
“千真万确,老爷将小姐从树上抱下来时,小姐的脸都发黑了。”玉碧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
脸都发黑了,那得吊了多少天才能达到那样的效果,挂树上发黑,冬日腊肉都得挂上半个月。
李遂用手撑着半边脸,看向玉碧,“无聊死了,何时可以放我出门?”
“小姐,这些日子还是避避风头,那只九尾狐妖在寻您呢。”玉碧压低了声音,似有些害怕。
李遂双目一亮,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九尾狐妖?寻我做什么?”
玉碧将门窗落下,又看向四周,“这事还要从十六年前说起,老爷误闯了一个山洞躲雪,发现只受伤狐狸,带了回来将狐狸肉炖了给夫人补身子。哪曾想过了半月,狐妖虚离闯了进来,要老爷偿命,狐妖发现夫人已有珠胎,便要求小姐及笄后送狐洞去。”
玉碧顿了顿,舔了舔唇上干皮,“小姐出生后,得世外高人指点,送南陵凤家养大,及笄时再回来,哪曾想还是没能逃得过。”
李遂指了指自己,“所以我便要死要活?上吊将自己吊……”成了腊肉。
玉碧点点头,“小姐还是想开些,往后日子还长着呢。”
“你说的对,我想的很开。”李遂灌了一大口茶水,躺了回去。
眼看树上叶子由绿转黄,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有些凉了,身上的薄衣也换成了厚袍,脖颈上的淤痕也淡得近乎看不见了。
今日起了个大早去前厅用饭,说来也怪,饭桌上只有老夫人和他,却不见玉碧口中所说的老爷。
正用着饭,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老夫人,不好了,老爷吐血了!”
老妇人筷子一抖,刚夹起的菜抖落一地,“好好的怎么会吐血。”
“几日前便有点吃不下东西,今日更是吐血不止呀,您快去看看老爷!”小厮那表情跟死了亲爹似的,多少带着点猝不及防。
“卿儿,你也随我一同去看看你爹。”
他跟在这老妇人身后到了卧房,此时郎中正在给软榻上的老爷把脉,半晌过去,郎中眉头紧皱,“脉象虚浮,进而不返,恐怕时日无多了,早日给柳老爷操办后事吧。”
李遂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不再抢救一下?”
郎中将药箱盖上欲走,老妇人拦下郎中,“葛郎中,求您救救老爷呐!”
面容枯槁的柳老爷摆了摆手,那动作都像随时要把他的生命力抽干,“你们都出去,我有话给卿儿交代。”
等到众人都退了出去,柳老爷虚咳几声,“卿儿,爹没用,咳咳……咳……那狐妖欺人太甚!如今我也是没有办法。”
柳老爷挣扎着滚下榻来,手中紧紧捏着一封信,李遂赶紧上前接过信,总结一下就是,再不把人送来,柳家全家死绝。
真是好狠的放话,真是好难得的机会。
李遂隔着袖口狠狠掐了一把大腿,强行挤出几滴眼泪,“爹爹,我也不想再拖累您和阿娘,不如就照这信上说的办吧。”
柳老爷抹了一把老泪,“好幺女,我就知道你最是懂事,我已经将轿夫打点好,你这会儿便梳妆打扮一番,直接上山去。”
柳老爷问她意思不过是走个过场,若是不答应,估计是绑也要绑去,整这么些花花肠子九曲十八弯,费劲。
府中上下人人都哭丧着脸,这柳家小姐怕是活不成了,李遂上了轿子,嘴下隐笑。
都死过一回的人了,狐妖与他半斤八两,都不算正经东西。
他平日看点神棍文学,学了点皮毛,顾不得轿子摇晃,拿出纸笔,画了几张镇妖符。
约摸疾行了一个多时辰,轿外传来轿夫的声音,“姑娘,到地方了,我等就不送姑娘了。”
”那便谢过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