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一个散落在山脚下的小村子出现在欧子元的眼中。
“这就是木秀村,我的家乡。”罗英莲对身后的欧子元说。
“小村风景真美啊,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呆久了城市逼仄街巷的欧子元不禁脱口而出。
薄雾缭绕在山上的八角树林里,随处可以闻到浓郁的八角香味。泉鸣溪声在山谷里响个不绝,间或有飞鸟自林里飞出跃向天空,画下好看的弧线。
罗英莲驾车直到进入了自家小院子才停下。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在院子一旁撒谷喂鸡,见到有人进来,便停手观望。
“大伯好。”欧子元忙向老人家打招呼,拿出在古镇买的水果礼品,走近老人。
“这是我爸爸,他不会听说普通话。你如有问题可先和我说,我再跟他沟通。”罗英莲忙向欧子元解释,接着她又用家乡话和自己的父亲说话,对他说人家是从北方来这里找人的,暂时借住在我们家。
罗英莲父亲叫罗森,听英莲介绍后明白了情况的他,客气地把欧子元迎进屋里。
虽说是小山村,但村里建的都是红砖水泥洋楼,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落后,比南京市郊的乡下一点也不差。
欧子元清楚自己是带着任务从千里之遥外而来,他不想过久耽搁。经过两天的相处,他也看清楚了罗英莲是个心地美好的善良姑娘,便决定对她说实话了。
“我是来寻找脱发育发的药方的,我的一个亲戚才二十多岁,脱发严重,在医院多方治疗均无效。听别人说你们本村的罗三先生有对付这此类头发疾
病的特效良方,故才跋涉千里来请教罗三先生。”
“我们村无论男女老幼,头发都长得很好,因为我们常用山上的植物来熬水洗头。但方法很多,有的单用一种植物,有的同时用几种。你说的罗三伯伯,他以前就是个土医生,年老之后就不做了。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这个组方。他以前大小病都看,估计脱发是他最少看的,因为村民中就很少有人脱发,多是外村的偶尔有人来看。”
罗英莲细心的把她知道的告诉欧子元。罗森由于不会听说普通话,不待在欧子元和罗英莲两人身边陪他们聊,自己走回厨房的火灶边生火做饭。
“那你现在带我去罗三先生处了解了解一下情况吧。”
“这也得这么急吗?刚到我家不多歇一会?”
“人已经来了,就不差那一时半刻的。出去看看,风景优美,顺便认识村人,岂不更好。”
罗英莲便依了欧子元,带他出去。绕了几段村中小路后,罗英莲指了指前方一处竹林旁的房子说:“那儿就是我们村罗三伯伯的家。”
罗三先生年事已高,说起话就喘着气。听完罗英莲说明来意,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发秃头并不算是什么大病,不爱美的人根本不在乎头发稀密,白发还是黑发。现在竟然有人跨半个中国到这个山村来找他,他听完都像是人家跟他开玩笑似的。
“你脑袋没烧坏吧?年轻人。”老人家这一问让欧子元哭笑不得。上了年纪的老人很难理解现时的年轻人对美容美发的疯狂程度,毕竟他没有看到外面那花花绿绿的发型。
“老先生,我脑子没坏,还分得出那棵是竹,那棵是树。我们那里的确有人求助民间有效土方治疗严重脱发,还望得到你老人家的帮助,价钱方面我们好商量。”
“我以前治疗脱发的案例并不多,本来我就不是正式的中医师,只是乡下山村里的土医生而已,偶尔帮人治病。个别治好的车大炮乱到处传,实际上我自己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我记得以前还行医时曾治好两个严重脱发的,但因此类的人太少,平时很少接诊,当初的药方没有用笔记下来。这些药方也是我的爷爷口传给我的,可惜现在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老人家说话时连带喘息,让欧子元都不好意思多问,老人家回答也累,加上年长脑子退化,好多事你叫他使劲想也回忆不起来。
罗英莲看出欧子元脸上深深的失望之情。
“三伯,那你还记得当初用了那些植物吗?”罗英莲蹲下问罗三老人。
“好像有茶麸、侧柏叶,还有几样我现在想不出是那些了。”老人无奈的摊开手。
只知道了药方的一部分,其余的因罗三老人无法提供,欧子元只好与罗英莲悻悻而归。
只有沿路的山村美景,消淡了萦绕在他心头的失望与惆怅。
欧子元的闷闷不乐,罗英莲看到后心疼不已。
“你不要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会土医的不止罗三伯伯一个人。以前我妈妈还在时,我就见她用茶麸、香樟等几种东西熬水洗头。”
“那你知道全部成分吗?”欧子元眼睛像被点亮了一样。
“当时我还小,哪有兴趣看大人的东西,何况也猜不到今日有你千里来求方呀。” 罗英莲尴尬地说,“明天我可以带你上山寻迹,看能不能找回儿时的记忆。”
“好。英莲,真麻烦你了,素昧平生却帮了我这么多忙。”欧子元感激地说。
“我自己甘心的,你不要老说麻烦。”罗英莲羞红了脸一路小跑,望着她的欢快背影,欧子元多少明白了点什么。
回到罗英莲的家才坐一会儿,欧子元的手机响了,是他妈妈打来的电话。
“子元,我刚才感到很不舒服,有点喘,你何时才回南京?”
“妈,你得先去医院看下医生,不能拖。我的事情还没有眉目,仍留在当地。就算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车程漫长。妈,你别急,我找个人陪你去医院看下。”
欧子元心急慌乱,不顺心的事同时凑在一起来。家中只有妈妈一个人,他又是独生子。他首先想到亲戚,但两家位置距离较远,同一小区的邻居平时往来也不多。无奈之下,他想到了小芹,重新和她在一起后才一段时间,他还没有给自己的妈妈引见过。原是打算两人感情稳定了可以领证时,再带小芹回家跟他妈妈见面。
他拨通了黄小芹的电话。
“小芹,你现在有空吗?”
“你见我那时空闲过,不是上班就是外出拍视频。你是有事吗?是不是拿到方子了。”
“寻找方子的过程并不顺利,这个以后再说。我妈刚刚给我电话,说身体很不舒服,呼吸不顺,你方便现在马上去我家陪她去医院看医生吗?”欧子元急得快哭了。
“什么?阿姨病了?我这就去,你把你家地址告诉我。你在广西不要着急,多点耐心给自己,阿姨这边我会替你照顾好,你放心吧。好了,不多说了,我找阿姨去了。”
“你妈生病了么?你这是就要马上回南京了?”一旁见状的罗英莲忐忑不安的问欧子元。
稍稳住情绪后,欧子元对比自己还着急的罗英莲说:“已有朋友代我照顾我妈了,她看医生后没事的话,我打算搜到药方了再回南京,要不就是此行白来一趟了。”
“放心吧,我会帮你找到的。你别急,放宽心。”罗英莲给他沏了一杯茶安慰他。
南京,欧子元所在小区附近的社区医院。
黄小芹刚陪欧母做完所有检查,拿了主治医师开的药正在输液室输液。
欧母躺在床上,看着药架上一滴一滴流向自己身体的药液,又望了操忙了一天已经很疲惫的黄小芹,感激地说:
“黄姑娘,幸好有你,在子元没在身边的情况下,我一个人还真没法及时来医院看病,刚才憋气得我都以为自己挨不过今晚了。”
“阿姨,你莫见外,我和子元是校友也是好朋友,他的事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安心养病,别多想。”
“子元真是没看错人,姑娘你不但长得俏,心地也实在太暖人了,要是子元能娶到你,我给你们做牛做马都愿意。”
“呵呵,阿姨,您真会夸人,或许你家子元一眼没看上我呢。”
“他敢这样的话,我就不认他做儿子了,我把他扔了江里喂鱼。”
黄小芹望着这个将来可能是自己婆婆的老人,一股暖意在心头荡漾。要是她的亲妈龙玲还在,许她一个这样的机会在床边侍候,那该多好啊。一想到天堂上的母亲,她不禁双眼潮湿。
“姑娘,是不是我这个老太太说错话了,惹你伤心了。”欧母一见黄小芹莫名落泪,心里有点懵了。
“阿姨,你莫误会,能有幸侍候您老人家,小芹心里暖着呢。我是想到了我那早已离世的妈妈,她已离开了我好多年了,但我仍时时在想她。”
“唉,你这孩子,也真够苦命的。不嫌弃的话,你就把阿姨也当是你妈妈吧,我这个老太太也是没有伴儿的人,平时就很孤单。”
说罢,她用那只空着的手把黄小芹拉过来,握着她的手不放,而黄小芹先是把头贴在欧母胸前,后又替她撩起挤乱的输液管。
“谢谢阿姨对小芹的好。”
黄小芹预置的相机把这温情一幕录下,稍后,她发给了欧子元。
“放心吧,你妈妈一切安好,你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好,别记挂南京。”
“得令。欧子元坚决完成任务,不辜负黄小芹司令的期望。”
“好吧,孵好蛋再回来。”
“孵不了我就拿蛋回去给你孵,哈哈。”
木秀村村后的山沟里。
这里的宁静仿佛是从一大块的翡翠中磨出来的,让你的心跳带着纯净的绿色。没有人打扰,也没有尘事磕绊,感觉你就是岁月中盛开的一株蓝色花,在这缓缓流去的浅溪边。
“快来看,这些红色的亮晶晶的野果,欧先生你尝过没有?”罗英莲在一丛带着刺儿的野藤前兴奋地喊。它的叶子并不好看,枝条布满勾刺,但带着小细毛的由粒粒细肉珠抱成小圆球的果子就红艳得让人赞叹。
“这用来洗头,头发不就变红了吗?”欧子元不解地摸着边缘有点毛茸茸的野果。
罗英莲哈哈地笑了:“你这个城里人就知道洗头。这是野覆盘果子,本地叫山莓,用来吃的的。”说罢,她小心地摘了几颗熟透的给欧子元尝。
“酸酸甜甜的,好吃。”进嘴尝过后,欧子元伸出大拇指。
“这里还有桃金娘果、油柑果、拐枣……等等众多野果。”
“还是乡下好,城里吃的东西大多是添加剂。”
“那你长留下来吧,这里的山泉野花野果管够。”罗英莲一语双关地说。
“哈哈,我也想是这些山溪里的一条黑鱼,只可惜没有那么好的缘分。”
欧子元意味深长地回答。
“这是墨旱莲,我妈曾经用来洗头过,说洗后头发更黑。”罗英莲指着一株叶子尖细,开着白色绒毛裹着的小花草说。
欧子元赶紧用手机拍照。
“你看到没有,山脚上去的这一片开成一垄一垄的种的就是油茶树,它的果子榨油后留下的茶麸饼,就是我们以前常用来洗头用的。三月雨水来时它开的茶花,比你在城市公园看到的茶花更美,也比我们村里最美的姑娘更美。”
“莲妹妹才是比茶花更美。”欧子元不放过拍马屁的机会。
“哈哈,乱车大炮,你又没见过油茶树开的花。”罗英莲嗔笑地望着欧子元。
两人走到一棵大树前停下望着树上面。
罗英莲伸手折断了树干上抽长出来的一条嫩枝,递给欧子元嗅闻。
“是不是闻到有一种特殊的香气?有点清凉入头,又长留在鼻孔。这就是香樟树,它的小果子味道更加浓烈。小时候我们就常摘它的果子,跟短圆的花生米一样大。玩时,取一粒按入小竹管里的一头,插入一根筷子做推杆,用筷子朝管里顶入第一粒的香樟果到接近管口位置,抽出推杆再继续顶入另一粒,被顶的第二粒香樟果就会把已推到竹管另一端的第一粒冲发,像子弹似的射出去,和开步枪一样嘣的一声很清脆。那时我们小伙伴间就这样互射打‘小鬼子’的,一点儿也不觉很危险,幸好没有同伴被射中眼睛。”
罗英莲侃侃而谈,欧子元一边拍照一边听着。
“它的根我见过人家用来熬水洗头发,说对头发有保健作用。”罗英莲继续说。
“这大山深处宝贝真多啊,我都想全部带回南京了。”欧子元对着罗英莲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
看到在草丛间不断移步拍照的欧子元,他那憨憨的样子惹得罗英莲嘻嘻笑着。心想城里人平时都显得非常精明,可一到了乡下,比本地人还要土。忽然,她看到了草丛间有一个黑色挪动的东西,脸色大变,高声叫着:
“欧先生,你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欧子元被这突然一喝震懵了,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好保持姿势像尊泥佛一样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