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索性直接给刘彻打电话。
“怎么啦,染哥?”
“来实验室楼下吧,我想和你聊聊。”
我对刘彻说道。
整个事情,他比我了解得多,我不相信他可以接受这样的临床实验。
实验楼下,我坐在路边的长椅上,远远看到刘彻向我走过来。
“怎么愁眉苦脸的?”
刘彻看出了我的不安,顺手递给我一支烟,缓缓坐了下来。
“既然疫苗研发暂时搁置了,你们还在做什么临床实验?”
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Rh01病毒的基因编码机制。”
刘彻也不再隐瞒。
到了这个节骨眼,看来这些不需要保密了。
“这种研究,细胞实验和动物实验还不够吗?再说一个病毒的遗传编码,能复杂到哪里去?”
我实在搞不懂,这样的研究内容,居然值得整个研发基地一百来号人配合着去做。因为病毒本身结构并不复杂。
“不做临床,没办法进一步判断这个病毒的基因编码功能,我们需要更加高等的生物体进行实验。”
“这他妈也叫临床?这不就是人体实验吗?”
我气愤地说道。
刘彻并没有直接回应,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
“Rh01的dNA序列里有内含子结构。”
“扯淡的吧,病毒哪来的内含子?”
我不屑地反驳道,但刘彻并未回应。
难不成?
“真的?”
我进一步确认道。
“嗯。”
刘彻点了点头。
“它的编码能力甚至比不少真核细胞都要复杂。”
“这怎么可能,那还能叫做病毒吗?”
我有些不敢相信。
说病毒有内含子结构,就好比说给二八大杠装了V8发动机,还带了自动驾驶系统。
内含子结构只有真核细胞才有,为了适应复杂的环境,可以通过内含子的剪切,在有限的基因长度内编码更多种类的蛋白,以发挥更多的功能。
而病毒本身结构太过简单,其扩增繁殖必须依赖真核细胞的转录和翻译系统才行。所以对于病毒来说,唯一要做的就是一门心思地入侵宿主,然后利用宿主细胞扩增,往复循环。
因此病毒的遗传物质并不需要内含子这种复杂的编码机制,这只会徒增能量消耗罢了。虽然不敢太过诀对下结论,但病毒没有内含子结构,基本是生物学的共识。
“这病毒?是人造的?”
我好奇问道。
“应该不是,据说最早是从非洲的一个原始部落里采集到的。”
刘彻回答道。
这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自然选择会让每一个物种朝着适应环境的方向进化,可拥有内含子的病毒,怎么看都是劣势远大于优势,早就该被淘汰了才对。
如果这是真的,这意味着这个Rh01病毒,和别的病毒确实不一样,它不仅仅是混吃等死,在入侵宿主和扩增繁殖这两个事情中度过一世又一世。
它还有梦想,它可以编码更多的基因去行使更多的功能,即使消耗更多的能量也要向这个方向发展。
“不可思议!”
我感叹道。
Rh01的基因究竟有哪些功能,居然可以值得让它以高耗能为代价?
病毒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不顾一切地高效率繁殖扩增吗?
“这不合理啊?它为什么会需要内含子结构?难道这对它的基因延续更加有利?”
“这真的是机密!我不能透露太多,况且相当一部分功能我们也没搞清楚。”
刘彻连忙摆了摆手。
又是机密!
但很快,我便从科研的探讨中回到现实。
“所以你们无论如何都会去做人体实验。”
即使追求真理的好奇心如何强烈,我还是认为,至少别犯法吧!
“是临床实验,我们的实验方案有很多,需要一点点尝试。而且集团高层很着急,你知道的,这两年集团已经在这个项目上投了巨额的资金,他们可不想再拖一年。”
“我有点想辞职。”
我小声吐出这句话。
这样的工作,好像违背了科研的初衷,当然也违法了。
“别啊染哥!”,刘彻吃惊地晃了晃我的肩,“现在社会经济下行,这样的工作你上哪找去!再说了,这个项目的成就绝对是颠覆性的!你相信我,如果成功了,整个人类社会,什么法律啊,道德啊,迟早都会随之改变。何况国外好几家公司都在暗地里搞,你不想要,有的是人想要。该来的总会来,挡不住的!”
我看着刘彻坚毅的眼神,长长叹了口气。
要不是他魔怔了,要不就是我目光短浅了。
两周后,临床实验中心。
在临床开展之前,我们这些中下游部门是没有权限进入这一区域的,但现在整个项目内容基本已经公开,为了提高工作的效率和协调性,自然也没有了这些限制。
但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大部分同事在知道公司的项目具体内容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风声。或许大多数人在同意来这座岛上工作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了这次项目的非同一般。
不仅仅是项目的合法性,还有其背后的意义。
临床实验区,我和和刘晓雨来这里提供一批高纯度的蛋白截短体生物制品,这是研发中心根据临床需求让我们部门制备提供的。
进入缓冲区,按照流程,消毒,更换防护服,再次消毒。
“咱参与这种实验,之后会不会坐牢啊?”
更换防护服时候,刘晓雨忽然冷不丁冒出了句话。
“嗯…不好说,要抓应该也抓上头那些人吧。”
我调侃道。
我本打算下个月辞职,但刘彻说得确实有道理,这样的工作确实难得,只要消息不会泄露,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大不了这个项目做完,和公司申请调到别的地方,或者辞职换下家。
况且,这个病毒本身的秘密确实令人着迷,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本来说好的临床延期,结果又紧急启动,这几天加班累死我了。”
刘晓雨抱怨着穿好防护服,打开酒精喷洗,又看向我继续说。
“你说这病毒真有研发中心说得那么玄乎吗?这要是泄露,那不得都完蛋?”
“这里可是最高级别的生物安全防护,别想多了。”
我也穿好防护服,抬头说道。
“病毒的dNA含有大量内含子结构,听着也太扯淡了…”
刘晓雨隔着防护头盔摸着脑袋嘀咕道。
“走吧。”
消毒结束,我打开气锁门。
“我去拿样品。”
刘晓雨走过去,从门旁的传递窗接过样品。
我们走过长廊,走廊一侧是细胞培养和检测室,一位同事正在超净工作台进行细胞的传代工作,还有一位在显微镜下观察着细胞形态。
另一侧则是临床实验室,一位志愿者躺在手术台上,正在接受抽血检测。
而在实验室玻璃墙的另一边,张总监也在数据分析室观察着实验的进度。
“也不知道公司哪里找到的志愿者…”
刘晓雨探个脑袋向手术台望去。
走到走廊口,右侧不远处的临床检测室门口,一个同事向我们打着招呼。我走进后才看出来是刘彻,因为穿着防护服,不近距离看不太好辨认。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啊染哥?”
刘彻悠闲地说道。
“来给你们送样品喽!”
我提了提手里的样品盒回应道。
刘彻接过样品。
“08蛋白截短体纯化浓缩样?”
“嗯,Rp纯度98.8%。”刘晓雨拿出送样单,“内毒素,hcp,hcd去除,全部合格,签个字吧。”
“工艺部的效率就是高啊!”
刘彻笑着在送样单上签了字,便将样品盒放入传递窗。
传递窗连通室内室外的区域,专门用来递送一些物料和样品。样品会在传递窗内紫外灯和消毒剂消杀半小时,然后再拿入临床实验室。
刘晓雨翻了翻白眼,这批样可是我和她连续两天加班赶出来的。
“三号样本,心率持续降低。”
刘彻胸前的对讲机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