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人拿来纸笔,模仿着夏衍的字体写了一封求救信,然后塞进鹌鹑嘴里:“去找柳池。”
鹌鹑敬业的很,工作时间从不跟人说话,得到命令,脚一蹬就飞走了。
待鹌鹑离去,我立刻来到墙根处,听里头的动静。
叫声高矮不一,还伴随着稳婆的安慰声:“姑娘再用把子力气,待头出来就好了。”
“笛儿,听话,加把子力气,我发誓,只要你们母子平安,这辈子我都不会再打扰你们。”夏焕之哽咽的声音传出来。
“焕之……我生不动了……疼……”狄笛可怜兮兮的声音微弱不已。
“小姐忍一忍,这生孩子没有不疼的,疼过就好了,忍忍就成了。”
“啊——”我仿佛看见狄笛在死亡的边缘左右摇摆,拼了命的想把肚子里的小宝贝推送向人间。
“焕之,焕之你别走……别走。”
“我不走,哪里都不去。”
“生孩子太痛了……焕之……痛死了。”
其实狄笛每叫一次痛,那个‘痛’字都如烙铁一样狠狠印在了他的身上。
我实在不忍心,柳池怎么还不来。
我焦急不已,鹌鹑却回来了,嘴里多了一片纸,我连忙过去取下信筏,展开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放心,没事的。
尼玛看都没有看一眼,告诉我没事?
里头的血水一盆接一盆的往外端,都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见惯了打打杀杀的狄青看着这些血,险些晕倒。
只见他腿一软跪在院子里,冲着青天白日的天空大声道:“老天爷,求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吧,老夫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抵,只要你让我女儿平安诞下孩儿,老夫愿折寿十年。”
这个誓发的很响亮,但是我却在想,这假货能否活十年还是个未知数。
握紧信筏,我深深吐了口气,既然柳池这么说了,他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
屋子里头,我听见狄笛抽泣着说:“焕之……若是不能陪你,便让这孩子……孩子陪你吧,我是没力气了。”
“胡说,你打我的力气哪去了?不是说好了,待孩子生下来,你便会找我报仇的吗?仇未报,你怎么能走?”
“报仇?呵呵呵……我哪里恨过你,恨只恨……”狄笛忽然抽了一口气:“我没力了!”
夏焕之立即惊慌起来:“别……别离开我,狄笛,挺住了听见没有,你难道忘记那一晚上,你带我去吃的那家烤地瓜……后来我又去吃了。”
本来已经毫无力气的狄笛忽然问道:“你还认得地儿吗?”
“认得,我去叫太监买了送到宫里……”
“那个……那个凉了就不好吃了。”狄笛软弱无力的回答道。
这个节骨眼上,竟开始说起吃来了,我听的超级无语。
“不管凉了亥时热的,没有你陪着,味道都不对……”夏焕之哽咽起来:“狄笛,答应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不想一个人,求你用点力……待孩子生下来,我一定会是天下最好的父亲……”
后来他们说的我就没有再听了,因为听到这里,我已经完全相信,夏焕之不再是以前那个一心想着谋茶篡位不学无术的阴损家伙了。
他有了在意的人,以后为人处事便都会为这个人着想,哪里还敢有坏心思呢?
当婴儿的啼哭声传出来的时候,外面的人为之一震,纷纷朝屋子里头看去。
王博跟几个随行的太医踉跄着跑出来,脸上喜气洋洋的,一时激动竟喊错话了,大声冲着狄青喊道:“大将军,大将军,您要当孙子了。”
狄青开心的不得了,哪里意识到王博的口误,连忙回应道“是吗?是孙子?你确定是孙子?那我女儿呢?”
“好的很,好的很啊。微臣总算没有辱没老祖宗的面子,唉,这还要多亏了涣王,若不是他在旁边督促开导,恐怕还有的受呢。”
狄夫人喜极而泣,忙叫了丫头封了一包厚厚的银子,递给王博,王博见状,连忙道:“不敢不敢啊,这万万不敢的。”
狄夫人不依不饶:“求求你拿着吧,这可是喜钱啊,待孩子满月了,还望几个太医过来喝一杯。”
我朝王博点点头:“既然大将军一番心意,那你就收了吧。”
王博眉开眼笑的接过沉甸甸的银子:“那就收下了。”
“既然狄笛没事了,那寡人也就不打扰,待满月宴那天,寡人再来喝一杯?”
“好好好好好好。”狄青高兴坏了,语无伦次的。
回到宫里,我把这事跟夏衍说了,夏衍道:“狄青总算盼到孙子了,估计以后这孙子就是他的命了。”
我睨了他肚子一下忍不住埋怨起来:“人家夏焕之一下子就有了,你倒好……”
夏衍狠狠瞪我一眼,极为不满:“是你自己不争气,还赖到我头上?”
“我哪里不争气了?我哪里不争气?”
夏衍懒得跟我争辩,头一甩去隔壁的书房看书了。
……
狄青家的喜事第二天便传遍了,早朝他没有来。听说是太激动,忙活一夜都没有睡,第二天起晚了便差了人说不来。
庞修乐呵呵的说:“当真是喜事啊,一个月之后,恐怕狄将军要破费了。”
我算了一下加上朝中几个老臣,以及军中的将领,恐怕摆个一百来桌都不够。
而且缺席早朝的还有夏焕之,夏承峻替他带话,说夏焕之在狄青家弄了个地铺,准备伺候月子。
我听的直咂舌,夏焕之的形象忽然变得高大起来。
不由得联想到夏衍……不过来个大姨妈而已,就娇贵的跟什么似的。
下朝不光要处理国家琐事,完了还要帮他换内裤,亲自熬红糖水,每回我都累的跟什么似得。
夏焕之鞍前马后的伺候狄笛,那是因为人狄笛给他生了个儿子,可我凭什么呀?
夏衍吸大烟似的斜躺在软榻上,懒洋洋的翻动着书页:“红糖水呢?”
我忙回神,小心翼翼将吹凉的红糖水递到他手边:“温度刚刚好。”
“内裤好像又湿了。”
“没事没事,马上帮你换。”
“嗯。”
春末、夏初。
狄将军府邸灯火辉煌,从未有过的热闹景象。
满月酒就在大将军府里办的,幸亏当初先皇赏赐的府邸够大,不然摆酒席就不够。
朝中文武百官悉数到场,尤其那几个老家伙,早早的就占了位置,等着喝酒了。
照例是文臣一列,武将一列,文武双全的一列。
为了不抢今日小宝宝的风头,我带着夏衍坐在了文武双全的那一列中,讨个喜气。
开席没多久,狄夫人便抱着小宝宝过来,众人纷纷站起来庆贺,庞太师乐的眼睛都眯起一条线了:“来,给我抱抱。”
狄青横插一步:“唉,这可不行,你眼神不好,万一抱摔了可怎么了得。”
“狄青,你说清楚,老夫什么时候眼神不好过?”庞修有些不悦起来。
狄夫人用手肘撞了一下狄青,乐呵呵道:“太师尽管的抱。”
庞太师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我跟夏衍都提心吊胆的看着,但是庞太师却没有丝毫差错,一手托着头,一手托着小家伙的后背,那手法可娴熟的不得了。
“好,好,好啊。”一连说了好几个好,不晓得以为是庞太师的孙子。
狄笛丰盈了不少,也端庄了,终究是当了娘的,一点不像之前那么毛躁,走过来冲太师道:“孩子没有名字呢。劳烦太师取个名吧。”
“这个可以有,庞修,就给我孙子赐个名呗。”
庞修怀抱婴孩,思索了一阵子:“‘东极’如何?”
“东极?”众人琢磨了一阵子,狄青抓了抓头:“可有什么来历吗?”
庞太师忙着逗小孩,哪里有功夫理会他。
“日出东方,‘极’乃栋也,指的是屋梁之正中,至高之处,又有书载:极乐世界,都是吉祥的字眼,太师果然妙哉。”宋柯不由自主的赞叹起来。
狄青一听都是好词,顿时乐开了花:“东极,夏东极……嘿嘿嘿,这名儿叫的顺溜。”
听见狄青叫出夏东极三个字的时候,我跟夏衍不由的对视了一眼,看来狄青已经承认夏焕之了。
夏焕之站在不远处听见,不由的勾起一抹笑容来,继续招呼那些武将喝酒了。
我见夏衍一直盯着那孩子看,小声询问道:“想不想抱抱看?”
夏衍顶着我的身体,一副女儿家的样子,自然是可以抱一抱这孩子的,但夏衍却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抱。”
“为什么呀?怎么说那也是你侄子。”
不等他回答,我站起来道:“太师,也让寡人抱抱吧。”
庞太师依依不舍的将孩子递给我。
哇,真的好软呀,以前看人抱孩子不费事,轮到自己的时候却是另一番滋味。
原来手里多个小生命是这样的感觉,小手小脚缩在衣服里,握成个拳头,手背上都有可爱的小窝窝。
这孩子继承了夏焕之所有的优点,也继承了他妈妈所有的优点,生的简直漂亮的不晓得如何形容了。
我连忙将孩子递给夏衍:“来,抱一抱。”
夏衍露出惊愕的样子:“臣妾……臣妾……”
不由分说的塞进他怀里,夏衍如同抱了个炮仗似的正襟危坐。
只见他一只手紧紧的兜住孩子的后背,一只手环绕过孩子的腋下,目不转睛的望着襁褓中熟睡的孩子,漂亮的唇角不由扬起一抹笑容,轻轻道:“好软啊。”
我凑过去:“是啊,这么软,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一切都好像不真实的梦一般,虽然这孩子是夏焕之的,但我瞧得出夏衍着实高兴,虽然他不能以兄长的身份亲自道贺,却可以亲手抱一抱这孩子。
“真好。”夏衍双眼流露出一丝温情。
给他过了一把瘾,孩子便要抱回去喝奶,众人开始全心全意喝起酒来。
武将那边动作频繁,夏国有规矩,但凡离开朝堂,在席面上,大家是不分高低的。
也就是说,四品可以找你一品大官喝酒,你要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不给面子的人都要自罚三杯。
文官一般在这时候都躲的远远的,避免跟武将产生冲突。
放眼望去,武将全部端着青瓷大碗互相碰着杯,而文臣那一列基本上都乖乖的埋头吃菜,一点声音也没有。
但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有几个平日里受过气的武将找到宋柯,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宋柯嘴里还叼着个菜叶子,见状连忙把菜叶吸进嘴里:“这位将军有何贵干呢?”
“别废话,把面前的杯子端起来,今个我们大将军大喜,连个酒都不喝,是不是不给我们大将军面子呢?”对方耀武扬威的竖着根大拇指指着身后的位置。
宋柯干巴巴的婉拒道:“将军,老夫真的不会喝酒,不如以茶代酒……”
那将军一把将宋柯的杯子打落:“茶算得了酒吗?”
“不说了以茶代酒吗?”宋柯小声道。
狄青过来,看见这一幕非但不劝阻,反而煽风点火起来:“老宋啊,你多少也给点面子嘛,今个我孙子满月,待你孙子满月,我定是要喝他个底朝天的。”
宋柯求助的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以庞修为首,所有人都当作看不见一般将脸别到一旁,亦或者互相敬酒,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
宋柯没办法,硬生生喝了一杯,但对方还是不满意:“来,好事成双。”
宋柯瞪大眼睛:“不能喝了,不能喝了,老夫不胜酒力啊。”
坐在一旁的赵寇忽然拔地而起:“你们太过分了,宋学士本就不会喝酒,强摁着有什么意思?”
“咦,这不是兵部尚书吗?”众人矛头立刻朝赵寇身上移去。
赵寇见情况不对,连忙拔腿就跑,却被狄青跟几个威武的将军拦住,那将军是狄青的得力干将。
大伙儿一起围过去,将赵寇围的水泄不通。
我们也乐的在旁看笑话。
赵寇平时总是哭穷,平日里最烦看他的奏折了,这回也叫他尝尝被人追债的滋味,当然,对于赵寇来说,只要不是钱的问题,他都无所谓。
被堵的没地方跑了,赵寇被硬逼着喝了两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