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
江循行问。
迎着走过来的医生脸色并不好看,勉强嘴角扯动,“江总,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
江循行可不是齐正均,这么些年摸爬滚打过来,当然看得懂人的脸色。
哪怕头痛的要炸开,还是追问一句,“他到底是怎么了?”
支吾一下,医生小心的觑了觑江循行脸色,“江总,病人身体很差,这倒是能养回来,只是……只是——”
“……样本已经送去检验了,最快今天晚上就能出结果……江总,您先休息休息。”
什么样的病会这样犹犹豫豫的说不出来?
必然不是好消息。
江循行没再问,他牙齿和牙齿死死抵在一起,让带着去看了一眼许白,接着就离开了。
态度叫人一头雾水。
卢康在身后,悄悄问,“送检了什么?”
“……肌肉。”
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医生连珠炮似的问问题,还拽住卢康的袖子,“这位跟江总到底什么关系?肌电图和脑电图都不好,卢医生,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卢康当然知道。
他摇头叹息,没理会医生,快步跟上江循行。
……
江循行拳头捏紧,关节咯吱咯吱的响。
刚才看到许白安安静静的躺着,身上盖着东西,看不到胸口起伏。
他心里竟然也痛起来,四肢百骸的麻木和翻涌上来的疲惫叫他疑心自己也病的不轻。
江循行不说话,卢康也不开口。
医生心跳如鼓,一会儿埋怨自己,一会儿又埋怨江循行。
或许……或许不是江循行,许白就能活着呢?
活的久一点,开心一点也好。
可卢康也知道,这是许白自己的选择,就是少年天真到愚蠢,所以才执拗的为本不是自己造成的错误买单。
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卖掉了。
六儿:【攻略目标离开了。】
【嗯。】许白并不意外,他躺着,没人在的时候六儿把痛觉屏蔽全都打开,【养精蓄锐,等好戏开场~】
江循行声音沙哑,“医生跟你说了什么?”
“江总。”
卢康知道不应该带上过多的个人情绪,他尽量心平气和的跟江循行阐述,“一个人是不可能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哪怕是双胞胎,哪怕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都会有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喜好。”
“乐知就是乐知,您用上那样可怕的手段,只会毁了他。”
江循行侧目看过来,冷冷的盯着他。
“你最近话很多。”
“他怕黑。”
卢康看到许白的样子,其实就能够猜到那“半仙”对许白做了什么。
“独自呆在黑暗中,对于有幽闭恐惧症的病人来说,跟面对死亡没有分别……”
“滚下去!”
江循行无法再听。
卢康维持不住冷静,车门打开的时候冷风迎面吹过来。
江循行咬牙,面色阴沉,额头上乱跳的青筋叫他用力捶两下座椅。
隔板已经放下来,前面的司机只能模模糊糊的听到几个词汇,知道江循行发了大脾气。
江循行回去收拾了下自己,他盯着镜子里的男人——冒出来的胡茬、眼下青黑、凌乱的头发。江循行知道,他被许白影响了。
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控,只是……察觉了也无法控制。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进了许白的“圈套”。
笔记本打开。
手机接连震动。
屏幕上是卢康的名字。
江循行盯着,直等到自动挂断。
目光收回来没几秒,手机就又开始震动。
江循行接通,故意没说话。
卢康声音很急,忘记了所有礼仪的催促江循行,“江总,赶紧过来医院一趟,乐知醒了!”
江循行豁然站起。
他心里此时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柳星都没想到,闪来闪去的只有许白。
跑马灯一样从初见到相处,从微微扬起的唇角到流泪个不停的眼睛。
【江循行好感度:90】
江循行想到的最糟糕的结果就是回光返照,他手掌收拢,臂膀上肌肉颤抖,试图回忆起星星的样子来压制怪异的反应。
努力了半天,最终耳边回荡的却是卢康那句。
——对于患有幽闭恐惧症的人来说,跟面对死亡没有分别!
眼睛闭上。
豪车停在医院前。
许白没大叫,也没有猛烈挣扎,只是睁着眼睛空洞的往上看。
没有人能碰他的时候,他一直是这样的。
但当有护士企图为他整理歪掉的呼吸面罩,盖好裸露出苍白肌肤的薄被时,少年就会变了一个人一样狂躁不安的乱抓乱咬,嗓子里嘶嘶嗬嗬的,小护士胳膊上被咬出了牙印子,吓得不敢再往前。
【对不住对不住!】许白嘟嘟囔囔的,【形势所迫啊,要怪就怪攻略目标,我已经很轻了很轻了!】
六儿割裂的厉害,想叫他闭嘴,【你认真一点,刚刚连代码字符都没咬掉!】
江循行脚步轻轻。
他站在门口,看那一圈人如临大敌似的围着病床,有医生看到江循行,连忙往旁边让开,个子高大的江总很轻易的看到了少年。
头埋在被子里,胳膊垫着,被子侧翻,露出来的苍白皮肤晃眼的厉害。
江循行凑近许白。
没人拦着。
江循行伸手过去,将被子往上拽拽,又弯下腰,想看许白是否清醒。
“啊……”
沙哑哭腔响起来,谁都能听懂声调中的委屈,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终于找到了最疼爱自己的大人,一腔痛楚肆无忌惮的恸哭出来。
站在一旁的护士捂着胳膊,她本来被张牙舞爪的许白吓了一跳又弄伤了,结果现在听着,没忍住发出声抽泣。
……
宽敞舒适的病房里就剩下江循行和许白。
江循行把身体俯的更低,将发丝拨开,这才发现少年睁着只落泪的眼睛,瞳孔触碰到光亮晃动,眼睫扫过江循行手掌,猛的闭上。
江循行手绕过去,蹭着冰凉的脸颊到耳侧扶了下助听器,“你吓坏我了。”
“……哥……”硬挤出来的声音怪异难听,许白睁着眼,眼泪簌簌的落,“怎么,我怎么……好,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