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恩离开,房门再次紧闭。
胡漾雪沉默良久,问道:“决定好了?”
李良樾依旧跪着,“我不能用父亲的毕生心血去赌一个早已抛弃仁心的人是否还残存着人性。那是数十万李家军的荣耀和性命。”
“不过才二十多年的太平,不知又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这不是将军想要看到的。
“姐姐,你是否怀疑过将军的死因?”
静得敲心碎骨。
怀疑过,但胡漾雪明白他的将军戎马一生求得只是一个太平盛世。
蓝沫卿眼里蕴了泪珠,“姐姐,我知道将军的一心所求。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所愿唯有夫君孩儿的陪伴。将军身死,孩儿蒙屈,我不想我的夫君被他守护的江山辜负。”
字字珠玑,道尽血肉。固守本心经不起恶人相磨,再顽强的意志也受不住反复摧残。
胡漾雪清楚,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将军的死只是许昌德下权的开始。
“我懂了。”胡漾雪看向李良樾,“樾儿,你可想好?那个位置,最是锉磨人心。况且,你还有念桐,你真的要……”后面的话,她问不出口。
“离国需要的是明君,体谅离国众生的明君。李家永远遵循父亲的遗志,守护国土不被侵犯。”至于她,她比我更懂我。
“念桐是否知道?”
“尚未与她说过。”
胡漾雪叹息:“若是选了这条路,你就再也无法回头。”
“孩儿知道。”
“那么,你与她?”
“母亲不必担心,我与念桐是夫妻,一切自会商议。”
“好,既如此,便依你计划行事吧。我不会干预你们的想法,亦不会拖累你们。”
“谢母亲,谢姨娘。”李良樾深深叩首。
“去吧,去看看念桐。”
另一边,许恩刚踏入院门,就听见疾风打斗。
不明所以,许恩加快了步伐。
“小姐,慢些!”
熟悉的场景再现。
何从与何来打得不可开交,何去在一旁静静观摩。
穗青和何往扶着许恩刚踏进院门,何往就要上前,被许恩轻轻拉住。
“你们,在干嘛?”穗青看着满院子乱飞的二人,莫名其妙。
听见声音,何从一愣,转而嬉笑:“小姐回来了。穗青丫头,好久不见,想哥哥没?”说完,躲开何来,一个翻腾,停在穗青身前。
何来闻言,也停了动作,看着嬉皮笑脸的何从,皱眉,“何从?”
“你认识我?”何从围着何来转了一圈,“你是哪个?”
穗青懵了半晌,开口道:“这是何来、这是何往,小姐在临城收的随从。”
“什么?”何从一脸委屈地看着许恩:“小姐,你嫌弃我们了?”
呃!许恩头疼,站得累了,懒得搭理他,让穗青扶了自己回屋。
何从不依不饶的又拦下何去,质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何去:“你没问。”
“哈?”何从被这个回答一噎,见人走远了。就喊:“这我怎么问?我又不会预见?你不说,我倒是能想到啊?”
又回神扯住何来,“你身手不错,咱们再比划比划呗?”
何来也没理他,飞身隐去身形。
继续转身拦人,“诶?女生,你功夫也不错吧?女孩子不要打打杀杀的,你是临城人吗?”
“话多。”何往白了他一眼,边说边往后厨去,路途乏累,她还惦记着许恩的身体。
“呃,一个木头不够,小姐是打算招一群何去吗?”
何从正吐槽着,李良樾回来了。
他犹豫了两秒,生硬地恭敬道:“将军!”
李良樾只有起初受伤隐匿荒村的时候见过何从,当时何从看自己的眼神就很奇怪,此刻依旧。
“你认识我?”
“将军忘了,我们在荒村见过。”何从忽略李良樾眼中的冷意,语气轻蔑,“将军身负重伤,还不忘照顾随行的赵姑娘。”
“所以,”李良樾语调变得危险,“那时你就认出我了?”
何去替许恩不平,说话也不客气,“要不怎么能替我家小姐更深入的了解将军?”
李良樾心跳空了一瞬,也就是说,那时起,她便知道他是谁。那她为什么……突然,李良樾后脊冒出冷汗,一阵后怕。
她,在试探他,在了解他。
而他,表现给她的是他的多疑,是他对她的不信任,甚至有他故意制造的误会和背叛。
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怕他误解,她宁可被伤害也不愿在许昌德制造的事端里挑明身份引他为难。
所以,从一开始都是她在迁就他,在他的疏远中保持合适的距离,在他的疑虑中委屈着自己去靠近他。
而他做了什么,将自己不明了的心动归咎于她刻意引诱,将自己的不负责任开脱为她的不良企图。
哪怕是后来,说好彼此信任,依旧在纵容李良铖一而再的试探她。
更甚至将她的一片真心禁锢在荆棘之中,践踏欺凌。
她无所求无保留的付出,他却可笑至极的以为自己在保护她。
何从不是何来何往那种不主动惹事的死侍,也不是何去那种闷声做事的人。他受恩淑妃,终身守护许念桐。既然李良樾对许念桐并不如期待中那般好,他也没必要对他客气。
他不能容忍他家小姐受委屈,不怕激怒李良樾。
若是知道了许恩后来的经历,估计让他宰了李良樾,他都不会犹豫。
“怎么?将军这会儿露出的懊悔算是什么?”何从不是没看到方才许恩进门时的虚弱,他不知许恩中毒,只当是路途奔波,“我家小姐本就身体差,为了将军受了多少累?还得为你那颗遍地开花的心受委屈。”
何从直白赤裸的话让李良樾本就煎熬的灵魂又过了一遍油锅。
他想驳回,可何从真真切切的话一刀一刀拉开了他故作震惊的外壳。
可他不愿承认,尤其现在,身上背负了……他将满腹心虚懊悔伪装成怒意铠甲,藏起内心。
“何从,你僭越了。”
悲戚放大成寒气,铺散开来。
何从一滞,故作镇定,“我不是将军的兵。”
“何从!”
见李良樾动怒,许恩从屋里出来。
何从忙回身,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小姐。”
许恩经过何从,挥手示意他退下。而后,走向李良樾,“将军是要拿我的人出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