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的一刀,有其形而无其神;眼下的一刀,却仿佛融入了一种精神,以一分力,发十分威。
刀势早收,瀑布却又逆流了几息功夫,迟迟不得是落下,好像为那刀中杀意所震慑,而胆寒,气弱不敢放肆一般。
自然之威,犹自如此,遑论血肉为人?
可以想见,这一刀若是大成,长刀所向,敌皆胆寒束手,十分实力发挥不出四五分来,此消彼长,更是恐怖。
好半晌,一声轰然巨响,瀑布激流才从高处砸落下来,溅出的破碎水珠将整个谷底弥漫成一片朦朦胧胧雾里模样。
周遭的空气湿湿的,置身其间,仿佛浸泡在水中一般,连草叶上都凝出了露珠,唯有萧季安所在的地方,青色的光圈吞吐着,将一切水汽阻隔。
“终究不曾经历,若无故屠戮,也与本心相悖。”
“今借人忠心,以杀入意,从中获得感动,再共鸣于神灵,才能领悟弑神之意。”
“这力量不是神力,不是刀气,而是一道意,一股念。!”
心中无数的念头闪过,不由得紧了紧手中刀,恨不得长啸一声,庆祝他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刀有锋刃、有刀背、有刀柄、有弧度……单一任何一方观之,亦可为刀,终究不全。”
萧季安当日初获盗天图卷,第一次激发出神灵的力量,就以“弑神六式:断生”名之,现在想来,当真是狂妄得可以。
“终有一日,我萧季安能完整领悟弑神六式!”
萧季安默默在心中说着,旋即收起了长刀,背负在背上,向着谷外走去。
“家主让我一年务必回去,现在也就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
“那这几个月内,就在这齐地行走,看看在这世间战乱之 地,有怎样的忠烈豪勇,几多的仁人志士,各自上演着如何的精彩……”
最后几句,不知不觉中道出,徐徐地在瀑布下山谷中回荡,夹杂在激流轰鸣声中,久久不散。
……
秋去冬来,齐地降下了第一场鹅毛大雪。
漫天飘雪,寒风凛冽,百兽或冬眠,或安寂,草木多枯萎,少长青,整个天地都蓦然安静了下来。
在这大雪与冰寒下,齐地的兵戈暂时止住,本是剥夺生命的寒冬,在齐地生民来说,却是难得的安宁祥和。
天寒地冻又如何?
再冷,亦冷不过刀锋!
再寒,也寒不过人心!
战乱且歇,乱兵不至,长出了一口气的不仅仅是汉地中苦苦挣扎的生民,更有那穿梭各地的行商们,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往来沟通贸易。
本是万籁俱寂的冬,却成了生机勃勃的春。
时值寒冬腊月,大河冰封,往来的行商也就更多了,坐落在冰封大河旁的一处客栈,在这时日里也人满为患了起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客栈大堂中有篝火熊熊燃烧,散发出融融的暖意,驱散了在场数十人一路累积的寒。
小小客栈,本就没有太多的房间,不过是一处歇脚的地方,谁知天降暴雪,让众人滞留在了此处,房间一下子就不够用了。
好在都是行路人,倒也无所谓这些,一群行商旅人,就这么围坐在大堂篝火周围,饮酒吃肉,闲谈趣味,寒冷的夜倒也容易过去。
“老刀子,你说那个银衣刀客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最近一段时间齐地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一个中年汉子递上一碗酒给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行商,颇为客气地问道。
行商走天下,天文地理未必知晓其所以然,但数十年经验却让他们都成了识途老马,受同行尊敬。
老刀子笑眯眯地抿了一口碗中烈酒,惬意地吐出一口热气,在浑身暖洋洋地包围下,谈兴也是大起。
“那银衣刀客是什么人,谁也不知道,只听说他来历神秘,随身一把战阵长刀,实力也是高绝,绝对不会比那些名闻天下的先天强者弱小。”
老刀子说到一半,旁边有个少年不信地插嘴道:“不会吧,俺可听说那个银衣客是一个年轻人,怎么会比那些是老江湖还厉害?”
说着还不忘看了老刀子一眼,再瞥了瞥自己,摸着脑袋道:“就好像老刀子肯定比俺厉害一样。”
“哈哈哈,你个小鬼,懂得个什么?”
老刀子大笑,把手里的酒塞到少年的嘴巴,灌了一口下去让他咳了个不休,方才放过了他,继续说道:“天下太大了,人也太多了,总有一些天才出现,说不准那银衣客就是一个绝世天才呢。”
“或许真是年轻的天才也说不准。”
一个粗粗壮壮的中年人插口道:“俺是没有见过,不过听说那银衣客最喜欢帮助忠义良善,仁人义士,那些老江湖哪里 有这个闲心思,也就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会这样。”
“也是吧。”老刀子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酒碗递到了那个粗壮中年人的手上,口中道:“闲着也是闲着,你也讲讲知道些什么?这天冷,这日子,真是让我们普通人没法过了。”
“得嘞。”粗壮中年人一口喝了半碗,把酒碗放下,道:“两月前那个周成将军,那可是好样的。听说就是银衣客把手上的宝刀借给了他,周将军才能杀透敌军,救回少主,最后还拼死给断了追兵。”
这事大家都是听闻过的,连连点头,听他的下文。
“就在那之后不久,在离那不远的地方,发生了一起大事。”粗壮中年人看着众人全神贯注的样子,不由得有点得意,很是卖了一下关子,才继续说下去:“那里有个村子,被乱兵给洗劫了,男的女的,那叫一个惨啊,该死的兵过去后,连能喘气的狗都没有一只。”
“正巧那村的村长在灾年收养了一个孤儿,从小拉扯大,说是小厮,差不多也当了自个儿的娃。”
“那天小厮正上山打猎,这才逃过了一劫,回来后发现,大哭三声,提了一把柴刀就追了出去。”
听到这里,众人不由得都屏住了呼吸,便是连墙角处一个始终怀抱着藤箱,孤僻地一个人好像睡着了的虬髯汉子,也忍不住提起精神,向着篝火处挪了些许。
“后来怎么样?”
先前说话的那个少年按捺不住,忙不迭地问道。
粗壮中年人听了这一问,更是来劲,俯着身子说道:“他也是运气好,本来是去送死的,只是为了报恩而已,没想到在路上遇到了银衣刀客……”
众人顿时知道戏肉来了,有那心急的更是给粗壮汉子的碗中又添了酒,无非是催他快说。
“银衣客听完小厮的事情,长叹一声,说:‘好一个知恩图报的少年,请借一点恩义。’”
“小厮也是福至心灵,连连磕头说:‘俺不知什么恩义,只知道他们杀了村长,俺就是豁出命来,也要他们偿命,只要能帮俺报仇,什么都可以’。”
“好一个小厮。”众皆喝彩,这种少年报恩复仇的故事,最能牵动他们的心思。
“后来呢?”
有那心急的连连催促,粗壮汉子也顾不得卖关子了,继续道:“后来银衣客留了一柄长刀给小厮,小厮就拿着这把刀,把十几个乱兵全给宰了。”
“痛快,痛快~”
这个结果正是最喜闻乐见的那一种,众人无不大呼“痛快”,饮酒不提。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枯瘦的手忽然伸了过来,取走了粗壮汉子手中的酒碗,灌了一口道:“俺也讲上一个,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粗壮汉子有些不甘,不过讲故事喝酒,天经地义,他也不能厚着脸皮讨回酒来,只能闷闷地坐下。
说话的是一个干瘪枯瘦的小老儿,只见他抹了抹嘴,冷笑出声:“那个银衣刀客,哪里是什么好人?就在前两天,一样是为主报仇,俺就亲眼看见他袖手旁观,跟那些只顾着看戏的人有什么两样?”
“什么?!”
全场大哗,不知多少人怒目圆睁,那个小老儿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怕是要被众人给生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