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楠举着锄头,恶狠狠地朝着几个吵闹不休的知青冲了过来。李娇娇顿时吓得连忙跳开,脸色惨白得哆嗦着嘴看他,而顾钰和其他人,则是快速围上来拉人。
“嘉楠,别冲动!”
“沈知青!快住手!”
“啊啊啊啊啊!救命!!”
蒋红梅则是惊慌失措地双手撑地,快速后退,靠着田埂哭着大喊大叫,“快,快拉住他!!”
却不想,少年听到这人与大家呼唤,不仅没有停下,反而是动作更加迅速地冲到她面前,凶神恶煞地大喊了一句,“看我不砸死你!”
众人闻言,脸色皆变,就在大伙儿以为,蒋红梅要被他砸得脑袋开花时,那高高举起的锄头,却猛地砸向站在她左侧的陆小月身旁。
嘭————
土疙瘩应声碎裂,连带着爬到上面的乌梢蛇,都被斩成两半,在场之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在当场。
纷纷两眼发愣地看着还在陆小月脚边,扭曲挣扎的两截蛇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沈嘉楠不是要打人,而是在救人。
一时间,他们心情复杂不已,觉着少年那张嘴虽然厉害了些,但这关键时候,却是个善心的,不像蒋红梅,看着对谁都好,其实是个口蜜腹剑的白莲花。
他们的想法,沈嘉楠不知,也没兴趣知道,此时,他正喘着粗气,在脑海中疯狂呼唤那道声音,想要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喂!你还在不在?”
【…………】
“说话呀?胆小鬼?”
【…………】
“还有气儿没?噶了吗?”
【…………】
沈嘉楠眼波微转,高悬着的心,渐渐放下,看来,对方真是随着那道“滋滋”声消失了,只是……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永远的。
但不管如何,这总归是件好事,短时间内,他和顾钰都不会再受到任何干扰,只要他俩抓紧时间,将新的剧情尽快展开,那道声音,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想到这些,他心里终于放松几分,便收回思绪,看向众人,却见大家正将他团团围住,叫唤不停,顿时心虚不已,连忙出声。
“我,我没事。”
顾钰见其终于清醒,总算松了口气,随即伸手虚扶着他问,“是不是不舒服,大家喊你都没反应?”
“是啊!沈知青。”
赵刚皱着眉头,不停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你刚才看着像个呆子似的,我还以为你被那蛇吓傻了。”
沈嘉楠嘴角微抽,冲他干笑一声,扯了个慌,“没有,我早上没吃饱,刚刚看到那蛇太紧张,一下窜过来太猛,动静搞得有点大,就有些晕。”
陆小月闻言,连忙从兜里掏出半块儿红薯,双手递到他面前,“沈知青,这个给你吃,谢谢你刚刚救了我。”
随即,又一脸诚恳地向他鞠了个躬,这才站定身形道,“你在知青点的时候,我不仅针对过你,还说过你不少坏话。
对不起,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好好改正,不会再做背后议论人的事,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人。”
沈嘉楠面上不显,心里却突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能够改变他和顾钰命运,也不用担心会被系统惩罚的办法。
他看向陆小月,嘴角勾起淡笑,“我以前做的也有不对,大家说开就好,都是下乡为国家做贡献,以后好好相处就成。”
“嗯!”
陆小月见少年如此大度,心里对他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当即将红薯往对方面前递了递,不好意思地笑说,“这是道歉礼,虽然有些寒酸,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好,谢谢!”
沈嘉楠爽快接过,顺手又揣在了衣兜里,陆小月见此,也没有不高兴,只是退到一旁去捡自己的锄头,吆喝着同伴继续干活儿。
刚刚闹这一出,大家也没心情再跟蒋红梅闹下去,毕竟都是饿过肚子的人,知道工分比吵架重要。
赵刚和赵红军见知青那么自觉,被蒋红梅惹出的怒火,瞬间消散不少,不过,在看到对方还坐在田里抽泣时,面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你还傻坐着干什么?还想继续耽误大伙儿干活儿挣工分吗?”
蒋红梅闻言,只觉万分委屈,心里十分想不通,怎么才一天时间,所有人就都变了样了?他们不再理解自己,向着自己,个个都针对她,一时间,竟有些悲从中来。
“我……”
“我什么我?”
赵红军看她又掉起了猫尿(眼泪),顿时烦躁地怒斥出声,“今天这些事就是你闹出来的,我告诉你,后面要是再不好好干活儿,继续歪缠顾知青,我就把你的情况反映上去。”
蒋红梅一听,心里更加的难受,但她也知道,自己暂时胳膊拧不过大腿,便只能将满腔的委屈,死死咽下,“知,知道了。”
众人见她如此配合,都有些意外,毕竟这人平日大道理最多,又爱狡辩,不过想想也知,她刚刚犯了众怒,若再不老实,只怕以后的日子会更加难过。
顾钰冷漠地瞟了她一眼,知道经此一事,对方暂时不会再来纠缠自己,便拽着沈嘉楠走了,“干活儿。”
“哦好!”
少年连忙拎起锄头,跟在他后面边走边说,“顾哥,我们今天耽误那么久,还能挣满工分吗?”
顾钰点头,“放心,来得及!”
想想,他又回头看着对方说,“就算来不及,我也能养活你。”
说完,便在少年的错愕中,放开他的手,径直走到前面,卖力干起了活儿。
沈嘉楠呆愣片刻,不知怎的,脸颊有些发红,连忙埋着头,走到另外一边,也开始锄起了草。
乡亲们见两人如此勤快,心里都有了危机感,也不用赵红军催促,就各自散开,卖力开干。
毕竟,热闹哪个时候都能看,但挣不了工分,那可是要饿肚子的。一时间,整个田坝就只有蒋红梅坐在地上,与赵刚和赵红军,大眼儿瞪小眼儿,两人头疼又无语。
“大小姐,还不起来?没看大家都在干活儿?你想搞特殊吗?”
“没,没有。”
蒋红梅一听赵刚要给她乱扣帽子,慌忙站起身,想想又不甘地朝顾钰那边看了一眼,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了视线,她瞬间对上了赵红军那双犀利的眼睛,当即吓得打了个哆嗦。
连忙转头,手脚并用地爬上田坎,默默回到自己分的那块地,埋头锄草。赵刚和赵红军,这才收回视线,彼此对视一眼,而后背着手,各自走向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田间很快又恢复了忙碌的景象,大家卖力猛干了一气,就到了放工的时候,相熟的人结伴而行,扛着农具,边走边唠,一天的劳累,在谈笑中渐渐烟消云散。
顾钰和沈嘉楠,在吹哨之时,就一溜烟儿跑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赶着去投胎呢!不过,蒋红梅却是第一次直观的明白,两人是在躲她,一时间,这人心里竟生出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她伸直腰杆,走上田埂,看着远处走来的人,眸中闪现一丝狠戾,很快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委屈与哀伤。
赵建国同发小,赵大强和赵长江,以及村里几个玩得好的,嘻嘻哈哈地自山洼边走来,就看到蒋红梅跟个红眼兔子似的,站在田埂上,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建国……”
一声呼唤,百转千回,赵建国的心,霎时软了几分,他暗骂自己犯贱,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下坎仰头看着对方,“什么事?”
蒋红梅听他那么温柔地问自己,顿时一阵眼热,眸中漫起的水雾,将一双漂亮的杏眼,衬得越发明亮,那顺着脸庞坠落的泪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色彩,一下砸在了赵建国伸出的手掌上。
啪!
细小的一声,在两人之间响起,赵建国那颗原本并不十分坚定冰冷的心,瞬间融化成水,他望着对方,眼神渐渐变得痴迷,“你想说什么?”
蒋红梅脸颊微红,“我想和你……”
“你想啥你想!?”
没等她话说完,赵大强就冲了出来,指着她破口大骂,“你不是有未婚夫了吗?干嘛还来缠着我兄弟?真当自己是天仙,全世界都围着你转是不是?
我告诉你,前程叔已经在给建国相看人家了,你以后别来缠着他,省得人姑娘看到有想法,听到没有?”
他噼里啪啦说一大堆,将蒋红梅砸得晕头转向,顿时呆在当场,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问,“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赵建国嗓子有些发梗,“是!”
“为什么?”
蒋红梅质问的声音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过,你只娶自己喜欢的人,不会盲婚哑嫁吗?”
“所以呢?”
赵建国扬声反驳,“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他咬牙低语,眼底阵阵发红,“既然人家不愿意,我干嘛还要上赶着犯贱?
再说,盲婚哑嫁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人姑娘知心贤惠,而我……”
他赌气地将脸转向一边,说话语气不由放轻,委屈中带着些许哀伤,“只要我不用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就行了!”
“建国……”
蒋红梅身形微颤,胸口因他的话不自觉的发闷,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受过教育汉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你确定,要和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结婚?”
赵建国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不过,这在蒋红梅看来,却是默认了,她心中一阵烦躁,难受地深吸了口气,死死憋住想哭的冲动,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你既然想清楚了,我就不劝了,提前祝你幸福。”
话还未道尽,她就忍不住掉起了泪,连忙捂嘴哭着跑了,却没想到,因为速度过快,一脚踩空,从上坎上摔到田里。
“红梅!”赵建国看她一副故作坚强的模样,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忙跑过去扶人,哪里还记得什么相看人家的事。
而蒋红梅在听到他的呼唤时,不知道是心里觉得委屈还是怎么了,当即扯开嗓子嚎了起来,那声音大得,怕是五里地都能听到,以至于,田坝里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
好巧不巧,大伙儿都看到了赵建国奋不顾身地奔向她,与她拉拉扯扯地说了半天“我背你”,“我不要你背”的狗血对话后,又将她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一脸幸福地朝着知青点离去的样子。
“看这样子,过不了多久,老赵家就要摆酒了。”
赵大友老婆江红,脸上笑意满满,内心却是嗤之以鼻,一旁的刘娟儿,抬眼看着远去的背影,瘪嘴摇头,“不一定!没进洞房之前,都有变数。”
旁的几个婆娘,听到两人的话,也跟着接嘴,“啧!别说,这书记家老大,真是痴情!”
“谁说不是呢?我昨个儿听说,那蒋知青亲口承认,顾钰是她未婚夫,当时把建国小子气着了,怎么这转头,两人又勾搭上了?”
“哎!书记知道了怕是要气死,自家儿子上赶着捡破鞋,他这脸啊!怕是要在红旗公社丢尽喽!”
“李春兰,你个不要脸的破烂货,瞎说什么呢?谁捡破鞋,谁丢脸了?”
秦凤英那把尖利的嗓音,自几人身后响起,吓得她们纷纷大叫着回头,就见对方怒气冲冲地朝大家快跑过来,而其身后,还跟着一脸阴沉的大队书记赵前程。
众人顿时头脑虚汗,心中暗道完了,惹到这两口子,尤其是赵前程,别说她们,只怕自家男人乃至整个家族,都不会好过。
他们村的程虎,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杏花村一共两大姓,分别是赵和程,很多年前,姓程这一支可是将赵家人压的死死的。
不过,后来出了程地主家的事,就是吊死在顾钰他们住的半山院子那家,就渐渐变得没落。
因着这事儿的影响,程姓一支老是被人举报针对,毕竟,那地主一家,和他们多少有些沾亲带故。大家有口难言,加上那些年大环境不好,为了求存,便只得夹着尾巴做人。
再后来,赵前程当了书记,他哥赵满江当了纺织厂生产车间的主任,赵家人就慢慢起来了。这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就更加没有了活路。
那赵前程,总是找各种借口,克扣程姓一支的粮食,工分,派活儿也是,哪里不苦,不让他们去哪儿。
而程虎,因为为人太过耿直,几次当着大家的面,顶嘴维护族里人,就被赵前程恨上了。
前些年收粮期间,轮到程虎守夜,有人把他套头打了一顿,左腿的波灵盖儿,直接被人敲了稀碎。
他爹程忠民,也不知从哪儿听说的药方,非要上山里给他采药治腿,结果一去不回,等村里人找到时,已经吊死在了树上。
那死相,就是再傻的人看到,都会觉得不正常,毕竟,没有哪个上吊的人,脖子上会勒出两个明显的勒痕。
一条垂直向上,一条在脖子中间,平直向后,而这条勒痕,又深又宽,皮肉被不明物体割破,鲜血直接染红了半截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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