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县副县长顾维权和王庆林竟然是老相识。
顾维权是团级干部转业到地方7-8年了,先是当乡镇党委书记,农业农村局副局长,局长,现在是主管农村工作的副县长。
“这个田世文,在公社工作5-6年了,以前都是中规中矩,结婚之后,胆子竟然变大了,搞得花头不少啊,种蘑菇,养猪养羊,手工刺绣,…”
顾维权在公社待过,下过农村,了解农民,知道想让他们改变思想很难。
这个田世文到是对自己的脾胃,现在就缺这样胆子大敢闯敢干的干部。
“文化水平有点差,才是农校毕业,…”
王庆林看他边说边叨咕,也不揭穿他。用人用人,不只要有人才,还得领导会用。好钢用在刀刃上,说你行,你就行。学历低,没文凭,送出去上几天学,不就有了。
“肖秘书,把田世文叫过来。”肖战国立即去办。
两个黑衣人回去之后,立刻完善证据。
“田世文同志,你说举报信是有人诬告你。你觉得是谁,工作上得罪了什么人了?”
他们忽然变了风格,田世文有点懵逼,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我猜测可能是黄石郎。之前有人跟我说他和李玉堂有勾结,怪我一时心软,没有追查到底。黄石郎可能怕我以后旧事重提,就想把我搞下去。”
当时确实心慈手软,没有痛打落水狗,黄石郎踩着李玉堂的尸体,又转头和新书记丁春秋嘠伙在一起了。
想找到黄石郎和李玉堂勾结的证据很容易,陈清风和胡玉凤都能作证。
两个审讯员写好笔录,田世文看完后,签字按手印。
肖战国已经到了,要带走田世文。
审讯员看着田世文颓唐的样子,三天三夜没吃饭喝水了。
时间来不及,谁敢让上级领导等着呢?赶紧给他喝了一碗水,凉水擦脸,稍微整理一下衣服,连人带笔录送出去。
肖战国把笔录放在桌上,退出去关上门。田世文看着顾维权,心里有点紧张,自己的事竟然惊动了副县长了?
转眼看见王庆林,更加不知所措。
顾维权看了一遍笔录,递给王庆林。后者翻了一下,就扔到桌上。
王庆林把手上的牡丹香烟抽完,才淡淡出声,“王林昨天早上被他们带走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简单一句话,不但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出现这里,还告诉他造成了什么后果。
“她身体好吗?她没能参加考试?”
田世文这才明白,举报信的目的,他们没有证据,举报他,查无实据,审几天就放了,但是他们选择的这个时间,还有本事让人在考试时间带走王林,就算准了,必须让他俩折一个。
王林想出去参加考试,就必须交代田世文有问题,否则,就把她关到考试结束,让她考不了试,上不了大学。
黄石郎一肚子坏水,但没有这么深的心机,后面的人是丁春秋,真是歹毒啊!
田世文三天没进食,本就发虚,现在控制不住的轻微发抖,“王林在哪个医院,我能去看她吗?”
王庆林一点都可怜他,又抽了一支烟,“你要庆幸你老丈人来不了,否则,…”
否则以他的脾气,让你在他的地盘上,无声无息的消失,也不是不可能,意外无处不在,特殊时期特殊地带,一切都有可能。谁会因为你去查一个马上带兵上战场的人?
“她爸爸让王林跟我们回南都,那边会安排人照顾她。”
田世文当然不同意,可他没有反对的资格。
刚刚因为他的原因,害的人家闺女耽误考试,害的人家外孙差点流产,老父亲委托战友来带她回军区大院,在那里谁敢害她。
“叔,我想见见王林。”
王庆林喊江潮进来,“带他去医院,然后买最早的车票,三张。”
田世文看见进来的人,更麻了。王大河不只要接女儿回去,接盘侠也找好了。
医院里有点热闹。
宝生和姜元辰一大早带着电报过来,碰到甘静怡来做孕检,听说王林在住院,也上来探望。
田世文竟然挤不到前面。
江潮在门口,公事公办的口吻通知王林,“王部长定了晚上10点的火车,快点准备,9点过来接你。”
屋里的人都静下来,甘静怡问王林,“你要去哪里?”
王林笑笑,“去南都,我爸爸让他战友来接我了。”
甘静怡拍手叫好,“南都好啊,冬天暖和,你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多舒服啊!济城太冷了,大人孩子都遭罪,洗澡上厕所都不方便,换尿布也怕冻着小宝贝。”
几分钟后,大家出去了,毕竟是医院,不能影响别人。
田世文这才有插嘴的机会,蹲在床边,手放在她肚子上,“媳妇儿,你的身体还疼吗?孩子怎么样?”
王林低垂着眼睛,不想说话。
田世文心里更不安。攥住她的手,放在心口,“琳琳,别走行吗?我以后都听你的。我不去上班了,跟你好好开厂子,好不好?”
王林递给他一张电报,“我爸爸让我回去。那边更安全”
想到外面那个男人,田世文的手抖了一下。“琳琳,别离开我,以后我的命都是你们娘俩的。”
王林觉得他可能受刺激啦,爸爸只是让她回南都生孩子坐月子而已,那边冬天气候宜人,军区医院也更安全。怎么他还要死要活?
“为什么非要我留在这边?这边也没有亲戚帮忙,你会做月子餐,你会照顾孩子洗尿布吗?舍不得我们,你也可以一起去啊?”
田世文紧盯着王林的嘴,有点不信。她只是回去生孩子,不是要和他离婚?几息之间,一颗心从油锅里煎过几遍,又落进胸膛。
一阵狂喜,把柔软的小手举起来,猛亲了两口。
“我照顾你照顾孩子,我做饭洗尿布,只要你不离开,让我做啥都行。”
“琳琳,你今天别和他们一起走,你想去南都,我安排一下,亲自送你去,行吗?”
王林指指电报,“先把你老丈人安抚好了吧。”
这是个烫手山芋,王林可不想事事冲在前面了,让他自己想办法解决。
田世文看着电报上的字,就能想象老丈人火冒三丈的样子,如果站在他面前,真会踢断他的腿。
他出了病房,先去找钟医生,“大夫,我媳妇身体弱,如果出远门,长途跋涉有没有危险?”
钟医生自然明白他话里有话,顺着他的话头,“妊娠超过7个月,孕妇还受了刺激,最好不要乱走乱动,长途火车上没有医生,还是有很大危险的。”
田世文去给王大河回电报,告诉他王林和孩子都好,但是医生不建议长途跋涉,最好卧床保胎。
王庆林为了自己的事千里奔波,总要有所表示,当面感谢。王林打电话给他,“庆林叔,今天我先不和你一起走了,晚上我们请你吃饭,给你送行。”
王庆林住在部队招待所,为了方便,就定在旁边新建的东郊宾馆。东郊宾馆的厨师厨艺非常有名,老济城人说“吃在东郊,住在南郊”。
田世文早已洗澡刮脸,换了衣服,焕然一新。媳妇不走了,虽不至于忘形,得意的笑也从心底泛上来,压也压不住。看着江潮也顺眼多了。
王林早早过去,等在门口,王庆林带着江潮从部队驻地踱步走来。
王林看他穿了便服,先介绍了姜元辰,两人握手。
王林又上前一步挽住他胳膊,“叔,你今天晚上就走?不见一见王云吗?她今天刚好考完试了,要不然接她过来,让她跟你一起回南都?”
王庆林没有拉开她的手,也没有同意她的话。“她还要给学生上课,等放假了,让她自己坐火车回去就行。”
进了房间,王庆林先礼让姜元辰坐在上位。“你老随意,咱们是家宴,我先替她爸爸谢谢你。”
王林点了烤鸭、酱牛肉、酥锅和油璇,“叔,这是大厨最拿手的特色菜,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家乡菜?”
江潮在海边长大,王林又点了葱烧海参,红烧大虾,清蒸鲈鱼,三鲜锅贴。“谢谢你,江同志。”
江潮瞪她一眼,低声说,“看来你真是赚钱了。”
看来档案上说的,都是真的,她开了厂子,买了院子,假如当初她和自己在一起,肯定过不上这样的生活。
田世文规规矩矩问两位长辈,喝什么酒。姜元辰说王庆林是客人,让他决定。王庆林也不推让,“喝家乡酒吧。”
一瓶泰山特曲,一瓶锦绣川。
两个老的是品酒,两个年轻的,成了拼酒。那边还有半瓶,这边早就见底了。
江潮还要拿酒,王庆林眼光看过来,王林赶紧拦住他,“下次再喝,你晚上还有任务呢。”他是随行人员,难道喝醉了,反过来让首长照顾他吗?
江潮却不知道,所谓下次,是什么时候。她已经为人妻,即将为人母,却再和他没有丝毫关系。
月台上,人们行色匆匆,南来北往,人生就是一场场相逢和告别。
王庆林在高级车厢安顿好,让江潮去休息。他的职位只能住普通硬卧。
哐当哐当哐当。
硬卧车厢里人很少,已经熄灯,只留着走廊里一盏小灯。
江潮心里堵的厉害,摸出一瓶白酒,牙咬开封口,就着无尽的黑暗,一口口咽下去,又苦又辣。
迷迷糊糊中,江潮好像飘到半空中,看见一个酷似自己的男人和一个酷似王林的女人。
“江潮”和“王林”相恋相爱了…
“江潮”参军了,节节高升…
“王林”一个人在农村,春夏秋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千多个日夜,辛苦挣扎……
三年后,他俩结婚了。
“王林”十月怀胎乃至分娩,依旧是一个人。可可爱的小团子,慢慢长大…
一次大雨,河水暴涨,“王林”干活回家,却找不到孩子。孩子害怕,出门找妈妈,滑入河里,“王林”为救孩子,也跳下去了…
“江潮”满心期待,以为升职了,就能申请家属随军,就能一家团圆,最后见到的是一大一小,两具冰冷的尸体…
小安安,甚至没有亲耳听他叫一次爸爸…
哐当,火车一个急刹车,江潮从铺位上翻到地上,他脸色苍白,看看周围,自己还在火车上,万幸,只是一个梦而已。
老天爷,那个梦怎么如此真实,栩栩如生,自己甚至能记得她的手有多么柔,多么暖,也刻骨铭心记得最后一次,她的手是多么冰冷。
起身,窗外已经泛鱼肚白。
他整理一下衣装,去厕所洗漱。冰冷的水让他清醒了,那是一个梦。
一遍遍告诫自己,那只是一个荒唐的梦。
那个女孩,既然已经错过,现在已经有另外一个男人陪着她,就祝福她,忘记她吧!
一场大雪,雪后初霁,天是那样的蓝,空气是那样的清新,阳光是那样的灿烂。
阳光与雪光,是那样的耀眼夺目,天蓝地白,浩然一色。
黄石郎已经被抓起来了,虽然李玉堂已经吃了花生米,几个人证的证词完整,足够他在里面待五年以上。
王林心情舒爽,坐着大巴车回来了。
这次的事情给她敲了警钟,服装店暂时关闭,时机未到。
田世文也不敢让她自己待在市里,还是在食品厂,大家看着她,才能放心。
两岔河公社革委会收到历县革委会一封调令,田世文被借调到行政科,做分管农业农村工作的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