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磨磨唧唧起床,吃饭。田世文才慢悠悠去上班。
陈清明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看着田世文身上焕然一新,脸上容光焕发的样子,忍不住想翻白眼。把工作扔给自己,他回家和媳妇过幸福生活去了。
还是忍不住酸了一句,“吆,舍得回来了,放心新媳妇自己在家啊?”
田世文从张桂芬办公室把点心拿了一包,扔到陈清明桌上。“嗯,你嫂子慰问你的,说你加班辛苦啦!”
张桂芬也笑嘻嘻的说陈清明,“人家小两口刚结婚,小田也很久没回去了。小陈你要理解,等你结婚有了媳妇,就明白了。”陈清明也见好就收,闭嘴了。
看着张桂芬进屋了,田世文关上门,走到陈清明桌前,“你兄弟呢?叫他马上过来。”
陈清明抬头看着田世文,难道自己这么配合他,还不放过自家兄弟吗?陈清风也没做特别大的坏事,就是给人家跑腿盯梢。最不该的是被人忽悠,绑了田世文的媳妇,他当时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事后也马上通风报信了,自己这个当哥的也对田世文在工作上全力支持,鞍前马后的跟着忙活了十几天。怎么田世文还不愿意放过自己兄弟,还要秋后算账吗?
田世文读懂了陈清明没说出来的意思,手指敲敲桌子,“私下问点话,你中午带他去我家吃饭。”
陈清风一直被关在家里,哥哥严肃的告诉父母,这段时间不让他出门,否则直接打断腿,不然就等着坐牢。陈清明找个理由,骑车回家了。他家距离两岔河不算远,来回一个半小时够了。
田世文也早早离开大院。追查李玉堂的同党,不能太急迫,大家祖祖辈辈都在这方圆几十里生活,彼此之间亲戚连着亲戚,朋友圈着朋友。逼得太紧了,他们抱成一团变成铁板一块,反而更麻烦。
万一让别人觉得他痛打落水狗,得理不饶人,合起来将他一军,怎么办?他自己不怕,万一再牵连家人,盯上他媳妇呢?
王林刚洗完一大盆衣服。奇怪他怎么又回来了,田世文一边晾衣服,一边说陈清明兄弟要来吃饭。
吃啥呢?做饭的人每天最头疼的就是买啥菜做啥饭。
烤肉,烟太大,炉子在屋里,熏的被褥都有味,不行。饺子太麻烦,一个人包三个男人吃,太累人。
“吃火锅好不好呀,你去供销社副食品店,看看有没有牛羊肉,青菜豆腐蘑菇,你随便买点。”
吃火锅只要洗菜就行,还可以指使男人动手。
“狗肉要不要,昨晚辛苦了,给你补补?”田世文得寸进尺。
“滚!”王林手里衣服砸过去,男人顺手接住,抖开挂上,是私人用品,还是蕾丝的,他上次出差买回来的。
“挂那里干嘛?他们来了,看见不丢人吗?”王林赶紧拿别的衣服盖住。“他们光棍汉才丢人呢!”
陈清明兄弟俩中午过来了,陈清风还带了一兜桔子苹果几个罐头,陈清明兜里掏出一瓶酒。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和我客气上了?”田世文还在洗菜,抬抬手示意他俩进屋。
陈清风把东西递给王林。陈清明自己找椅子坐下,“我跟你客气啥,这小子第一次来,还要为上次的事跟嫂子赔礼道歉。”
他斜愣了自己兄弟一眼, “说话,哑巴了?”
陈清风对着王林弯腰,磕磕巴巴,“嫂子,对不住!上次让你受惊了。求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乎有眼无珠的人计较。”
陈清明也对王林赔笑脸,“这就是个二百五,不着四六的半青,嫂子就当他是个屁,放他一马。”只要王林松口,田世文也不好再计较。
王林看看田世文,他还在院里专心洗菜,好像没听到屋里人说什么。那意思就是不干预,随便她决定吗?
又一想待会儿的事还需要他们配合,只好不计较了。“不知者不怪,他以前也没见过我,也不是他出的主意。他也是被坏人利用了,只要把真正要害我的坏人抓住,这事我就翻篇了。”
顺着陈清明的眼光看向辛勤劳动的男人,“他也会既往不咎。”
坐下吃饭喝酒,田世文拧开陈清明带来的景芝特曲, “你今天可算是出血了。”
陈清明气哼哼的,狠狠夹了两筷子肉,他不想大方吗?家里父母上了年纪,几个姐姐出嫁了,自己兄弟俩都是光棍,兄弟不争气游手好闲挣不了几个工分,自己的工资大部分拿回家买了粮食。
以前田世文和自己差不多,甚至不如自己有父母家人,他还爹不疼娘不爱,孤家寡人一个。他什么时候过的这么有滋有味的?结婚以后吗?不,更早,自从他在黄路泉驻村,不经常回公社开始,他在生活上工作上,都慢慢和自己拉开距离了。
如果是我陈清明早点认识这个女人,会怎么样?陪在她身边的会是我吗?
在几次危险边缘,模棱两可,可救可不救的时刻,自己敢不顾前程,偷偷帮她一把吗?不敢。
田世文当时做的隐蔽巧妙,但后面结果往前推想,会发现早有端倪。自己和田世文相差的,不只是运气,还有胆气。
陈清明又举杯,和陈清风一起向王林道歉。王林以茶代酒,大家干杯。
吃的差不多了,王林就让陈清风说说抓她那天的详细细节。
他哥来之前就交待了,让他有啥说啥,不能有丝毫隐瞒。
“确实没有听到李玉堂说要抓嫂子。本来他让大疤拉和我来公社看看那些女知青在哪里,在干啥?后来大疤拉让一个女的叫走了,回来就带着我抄小道去黄路泉村南边等着,你下了牛车,就拿麻袋套住…”
“大疤拉是谁?”田世文问道。“是桃花峪村长石铁锤的侄子,小时候被野兽抓了,脸上有道疤,大家叫他大疤拉。”
“你们咋知道我坐牛车啥时候到,在哪里下车?”王林觉得那天太巧了。袭击她的地点恰到好处。
“我知不道,大疤拉说让我快点走,说小道能赶上。”
看来那天,一早被人安排好了,能等到那辆牛车,也不是偶然的。
那天下午,等了很久才遇到一辆牛车路过村口。
陈清明问道,“你们觉得大疤拉背后的人是谁?”
“和我们两口子不对付,又能认识李玉堂的爪牙,你觉得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你怀疑是李家人,难道是他老婆王凤英?”
“王凤英没有这么多心眼,她怎么知道我要回村?她会安排牛车,提前赶到村里埋伏我?”
王林看一眼田世文,“我觉得是李秀丽,她想让大疤拉把我抓走,把我卖了。”
陈清风心里一抖,王林真要被卖了,田世文饶不了他哥,他哥不得打死他。
田世文黑着脸喝酒,陈清明只能硬着头皮跟王林讨论,“李玉堂口供上承认是他让人绑架你。我们怀疑李秀丽也没有证据,怎么办?”
让他兄弟去自首,把刚才的话跟公安说一遍吗?他兄弟有了案底,以后怎么办?别说招工入伍,恐怕媳妇也说不上啊!
“陈清风,你自己不想跟公安说,就得想办法让大疤拉和李秀丽亲口说出来。”
程序员的习惯,只有三个知情人,一不能选,就只能选二和三。
至于怎么让二和三开口,想办法啊!
想办法让李秀丽和大疤拉打起来,狗咬狗,不用问他们自己就说实话。
具体怎么操作,田世文和陈清明都是人精,就不用王林操心了。
李秀丽下班的时候,被陈清风堵在一个胡同里。“你想干啥?我喊人了,那边就是派出所,你想进去吃窝头吗?”
“你喊,不怕别人知道你哄我和大疤拉去绑架别人,你就喊。看看到底谁会进去吃窝头!”
“你是谁?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李秀丽哆哆嗦嗦,但是她没有否认认识大疤拉。
“哼,你叔被抓了,我俩也东躲西藏,我们要去外地躲风头。你给我们一人一百块钱路费,我们就远走高飞,再不回来了。你让人绑架田世文媳妇的事,谁也不知道了。”
“我没有这么多钱,我到哪里弄两百块钱呢?”
“我管不着你去哪弄钱,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你带着钱来这里,”陈清风指指胡同最里面的一个院子,“如果明天你敢不来,我们就把举报信给田世文,你等着坐牢吧。”
说完,恶狠狠的转身就走。
北方冬天五点多天已经黑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李秀丽自己在胡同里想了一个小时,也没有想到办法。都怪她那个叔叔李玉堂,如果他当初能让田世文娶了自己,成了他的侄女婿,他肯定向着叔丈人啊,就不会去坐牢。
因为李玉堂她李秀丽才落到今天这个田地,那二百块钱只能让他家出。
有了主意,李秀丽连夜去了老家石旮旯村,在石窝村的西边。
黑黝黝的山坳,无边无际,像巨大的坟墓。偶尔树林里露出一点灯光,才让她稍微安心。
身边倏忽有东西蹿过去,她安慰自己,是狗,一定是狗。
忽然有一个东西从后面抱住她,手电筒一照,搂住她的两只手竟然是毛茸茸的。李秀丽回头,有一张奇怪的狗脸对着她,张大嘴巴,喷出浓烈的腥臭味。
“啊~”一声惨烈的声音,打破了山村的安静。
等附近的人听到声音赶到,一个鬣狗大的东西被吓跑了,李秀丽已经脸如金纸,裤子湿了。
大家认得是李玉堂的侄女,就送她回了。
李玉堂媳妇王凤英找了个会念叨的老娘娘子来给她叫魂。
老娘娘用茶碗装了满满一碗小米,用干净白毛巾紧紧包住碗口,对着李秀丽的头左三圈右三圈,嘴里念念叨叨,过一会儿打开毛巾,满满一碗的小米,竟然有个坑。再装满小米,又如是左三圈右三圈,念了一遍,再打开,还有小坑,但小多了。这样做了三遍,才把茶碗放下。
又对着李秀丽喷了一口白酒,狠狠的掐着她鼻子下面。
李秀丽疼醒了,看见王凤英,哇哇大哭。“婶子,吓死我了…”
等别人走了,吃了一大碗面条。李秀丽才想起来的目的。
“婶子,俺叔的事,找人打听的咋样?”
王凤英叹了口气,以前李玉堂当着公社副书记,上面正书记常年病假,他跺跺脚整个两岔河公社也得抖一抖。巴结他家,明里暗里送东西的乌泱乌泱的。
现在出事了,想找人打听一下,一个一个连门都不让进。原本大儿子在县里上班,也被赶回来了。
“哎,秀丽,俺们现在两眼一抹黑,不知道找谁问呀!你还在公社里上班,要不你帮着婶子打听,你叔到底犯了多大的事,找人说说情,能不能不让你大哥回去上班呀?”
瞌睡有人送枕头,正中李秀丽下怀。她还故作为难,“婶子,问问当然可以,可是关系不到位,人家也不敢透露啊?”
王凤英收礼经验丰富,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拿了一百块钱,“你先拿着,请人家吃饭,给人家买点东西,不够婶子再给你。尽量保住你大哥的工作。”自家男人不行啦,要是儿子工作也没有了,儿媳妇肯定要离婚回娘家啊?这一家人,就完了。
那边,陈清风溜去桃花峪,找大疤拉。“哥,那个让你绑人的女的,跟我说让咱哥俩管住嘴,否则让公安知道了,够咱俩喝一壶的。”
“臭娘们,明明是她让我干的,还想一推六二五,死不认账?”
当时他叔石铁锤巴结李玉堂,就想让他娶了李秀丽,亲上加亲,让两家合作更紧密一些。
大疤拉一听,李秀丽有工作长的还行,家里人都在城里上班,如果结婚肯定给她不少钱,就经常像哈巴狗一样巴结李秀丽。
现在,她叔都蹲大牢了,她还傲气什么?气得直骂。
“哥,咱不能白白担责任。我说了让她给俺们一人一百块钱,咱们躲出去,她才能安全。”
“咱真出去,去哪里?”
“哎呀,骗她的。我就想搞点小钱孝敬哥,不然咱不白让她使唤了吗?”
大疤拉平时也是吃喝玩乐,花钱无数。这段时间,躲在家里,吃地瓜窝头也伤了。
“好,你小子有心了。”
“明天晚上六点,咱在公社那边等她来送钱。”
大疤拉美滋滋的,想着有钱了,就能过上喝酒吃肉的好日子。
第二天傍黑天,李秀丽悄摸摸的到了那个小院。
嘎吱推开破门,刚进去陈清风赶紧去关门。大疤拉哼了一声,毒蛇一样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怎么才来,钱带来了吗?”
李秀丽说,“你们什么时候走,必须保证再也不回来,我才给你们钱。”
“臭娘们,废话真多,快点把钱拿出来。”
李秀丽害怕,只能把钱给他。大疤拉数了数,只有一百块钱。马上翻脸无情,“不是两百块钱?怎么只有一百?”
“我只有这么多钱了。”
“臭娘们,不要耍花招,两天之内,你必须再送来二百块钱,这一百块钱就是对你不老实的惩罚。如果两天送不到,老子就把你卖到南边,一家五个光棍汉,他们愿意出五百块钱买个女人。”
李秀丽听说过有人往南边拐卖妇女,没想到有一天落到自己头上。吓得慌了,“你敢,我要去告你敲诈勒索,告你绑架妇女,让你也去坐牢。”说着还想扑上去抢回那一百块钱。被大疤拉一脚踹出去,躺着爬不起来。
这时胡同里听到三长两短的口哨声,陈清风连忙大喊,“哥,有人来了,肯定这个臭女人举报咱们了,她不舍得给钱,快点跑。”
“哥,咱俩分开跑,我引开他们,哥你放心,我被抓住了,肯定不会说出你来的。”
大疤拉跑出胡同,被等在那里的陈清明一脚放倒,嘴里塞了臭袜子,让人捆得结结实实。又去抓住李秀丽。
大疤拉和李秀丽互相指证对方,一个绑架妇女,敲诈勒索,另一个唆使他人绑架妇女,证据确凿。
至于陈清风,大疤拉觉得他很有义气,当然不会供出他。
李秀丽倒是提过一次两次陈清风,但她撒谎成精,谁会相信她呢?
于是,陈清风就是年纪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唆使利用参与绑架,但后来检举揭发有功,受害人已经谅解,不追究他的责任。
可大可小的事情,他哥哥运作一番,档案里就没有出现他的名字。
大疤拉的落网,也像一个线头,扯出一大堆桃花峪村里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