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年中秋节之后,一个伟大的人离开了。
人民在哭,老天爷好像也在哭,天天下雨。
公社的干部们都下村组织社员纪念活动。田世文也忙的脚打后脑勺。
王涛打电话过来,说王大河他们很长时间不让回家了,国家已经进入最高级别的警备。“爸爸让你这段时间要小心服从安排,不要乱说乱动。假如情况不好,去找大爷和王峰哥。”
食品厂放假了,大家都回去忙着秋收。只有大舅帮着看门。
种特殊时期,上面要求一级警备,有些人浑水摸鱼为所欲为,趁机打压别人。
我突然被通知要回大队参加集体活动,没有原因不许外出。
如果我还是一个人,当然不会听话照做,我随便出去躲躲他们去哪里找我啊?。但是我结婚了,我的所作所为,都可能影响另一半。
有了在乎的人就有了软肋。
在可控范围之内,我愿意给他机会,享受他的好,也回报他。他掌控不了了,我再跑也不迟啊?
看看谁在搞事情。
我回去和大家一样,按部就班,服从命令听指挥。
天不遂人愿,我不害别人,总有贱人想害我。
那天,全体村民都集中在部队大院里,冒雨参加活动。
人们都低着头 几个老人戴着蓑笠披着蓑衣,大部分人都是用化肥袋子自己撕开当雨衣,布鞋早就湿透了。
村里唯一的地主田文镜家几口人,连集体的化肥袋子也不敢带回家,只能披着麻袋。浑身早就湿透,田文镜六十多岁的老娘冻的打颤,牙齿哒哒响。田文镜两个儿子一边一个架住他们奶奶,不敢让她倒下,再给家里找来祸事。
大队长刚要宣布结束,让大家赶快回家。一个的公社干部突然站出来,“全体社员们,等一下,我们还有个批斗会。”
田文镜家的人脸色煞白,小心翼翼也没有避免,该来的还是来了。村里人都穷,矬子里拔将军,最后只勉强选出他们一家地主。一家人几十年过的像老鼠,白天都得顺着墙根走路。
公社派下来的干部叫黄石郎,长一双三角眼,腮上没有二两肉,又瘦又干巴,为了讨好领导,他驻村的大队,鸡不让多养,自留地也不能多开荒,又贱又坏,人送外号黄鼠狼。
以前田世文经常住村里,黄路泉村就没有另外派其他人下来。这几个月田世文去了更南边更偏的村子,也一直没有。
没想到,这次派来坏的头上长疮脚底流脓的黄石郎,到哪个村里哪个村的社员恨的牙痒痒。
黄石郎右手一挥,“社员们,有群众举报,有人投机倒把,侵占集体财产。把集体的收入装进来自己的腰包!”
大家不关心别人投机倒把,人家有本事谁赚钱,自家没本事没胆子干不了,没法子。可一听说拿了集体的钱,都不愿意了,集体的钱也是他们的钱,年终分红也有自己家一份呢!
有几个娘们一听自己吃亏了,“谁敢?贪了我们的钱,打死他。”
年轻小伙子们也是义愤填膺,“捆起来,批斗!”
黄石郎看着大家被鼓动起来,“群众举报你们村里的王林,自从到这里插队以来,不参加劳动,偷奸耍滑。还投机倒把,倒卖点心。”
“后来利用集体的名义卖东西,所得钱财自己贪污,没有上交集体。”
大家听干部说点心厂的钱应该归集体,那可是一大笔钱,每家每户能分不少吧?
集体的厂子,大家一根毛也捞不着,只有田得水家得到好处,一个月几十块钱,又发月饼又发肉,凭啥他们吃香喝辣,大家伙连口汤也喝不上?
大队长田大虎的脸一阵红一阵绿,他知道事情始末,但他不明白现在的政策是不是又变了,不让做了吗?刚才田石郎虽没有点他贪污,也是暗示他参与了。盖章是他同意的,即使没有拿好处,谁相信呀?
如果真的判了王林投机倒把,贪污集体财产,他也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说不清楚了。
太大虎嘴不行,属于茶壶里煮饺子,一肚子道理,但是说不出来那种。他想要是田世文在就好了,就能跟大家伙说清楚了。
一想到田世文,大队长马上给田得水使眼神,田得水早就想动了,看到他眼神,马上拉着世英世和出去了。
“世和,你快点去公社,让人通知你世文哥,说他媳妇突然病了,很厉害,让他马上回来。”
“世英,你去找宝生,把黄鼠狼说的话告诉你,让他想办法。”
院子里,田得肥媳妇吆喝着让人抓住我,被他男人拽着,“你傻呀抢着出头,她公公婆婆看着呢。世文回来了他爹他娘说你窜托人打他媳妇,能好着你呀?”
黄石郎冲着我大喊,“民兵把她控制住!”
赵婶子领着世英大哥和几个小的,把我围起来。
田世文她娘又想嚎,“这个惹祸精,咋就惹下这塌天大祸啊!她要是被抓走了,俺世文咋办呢?我就是还是秀莲那种老实闺女当媳妇好…”
田得力踢她一脚,“她要被人抓走了,世文能饶了咱俩?你站过去,有人敢抓她,你就倒地上打滚碰头,你现在不向着她,将来她能管你的老?”
老婆子大事还是听男人的,不情愿也站到我前面。
其他人看着田得力两口子,嘴上叨叨,也没有好意思出手的。
大队长既然不发话,民兵们也不动弹。绑了王林,田世文回了咋办?以后咋相处啊?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我说,“黄同志,说我投机倒把,你说是就是吗?如果随便说说就能给人定罪,还要公安局法院干什么?凡事都要讲证据,抓人要有手续流程,你什么都没有,就想抓我,就能给我定罪?”
我转过身,对着大家说,“我和村里的协议都是合理合法的,当初村里也向上汇报过,上级政府同意了。该上交的钱,已经都交了。”
“再说,食品厂早和黄路泉村没有关系了,要抓我也轮不到你们。”
“这几年我在村里没有和你们一起出力干活,但是我们也为村里做贡献了,替大家赚回来的钱,比下地干活赚的多得多。”
大家的心也不瞎,田世文和我这几年带大家养猪养羊,种菜种蘑菇,带着妇女刺绣,虽然没有赚很多钱,但是村里人的收入比周围几个村子的社员,高多了。吃得饱饭,有点零钱花,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人听了我的话,也不像开始那么气势汹汹了,“没有调查清楚咋能随便抓人?”有社员代表站出来,“村里和她合作开厂的事,都是田世文负责的,还是听世文回来了,了解清楚了再说吧。”
黄石郎又想先把我绑起来,田大虎不同意 “事情还没有查清 绑人干啥?她一个女人,还怕她跑了吗?”挥手让人先把我关起来。世英大哥把我带去田世文那间宿舍兼办公室。
田世文在我们结婚之后,就没有在这间屋子住过。但是屋里还有他的一些东西,一床薄薄的绿军被,鞋子,桌上一摞信纸,笔记本。
我太累了,脱下雨衣,水鞋,趿拉着他的旧鞋,爬上小床,拉上被子。被子好久没晒,早就潮湿发霉了。
田世文工作的村里接到公社同事张桂花的电话,“你爱人突然生病了,很严重。让你赶快回村里看看。”他立刻赶回来,一路上心脏突突突的跳。
一直纳闷,她生病了,村里人为啥不送她去医院,还让自己直接回村,难道已经……
一进来,就问“她在哪?她怎么样了?”大队长田大虎赶紧站出来,“弟妹没事儿,在那屋睡着了…”
田世文心想,没事儿你们咋说她快不行了?
田大虎拉着田世文,跟他说了下午发生的事,和黄石郎说的话。
黄石郎是公社李副书记的心腹,因为李秀丽的事,李副书记一直暗里针对自己,没想到他们竟然敢对自己媳妇下手。
田世文咬牙,恨不得冲进去打死黄石郎那个王八蛋。
稳了稳,对田大虎说,“哥,食品厂的事咱俩清楚,还没有跟村里人说明白,一会儿你通知社员代表开会,我跟大家说清楚。”
想了想,“王林已经和那边签合同了,不用担心。一个臭黄鼠狼,不足为惧。”
田大虎见他心里有数,就去叫人通知开会。
田世文说,“各位乡亲,兄弟爷们,王林是我媳妇,她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今天我给大家解释解释。”
“国家提倡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鼓励农民包括知青利用剩余农产品和时间,发展副业,王林做点心是合法合规的,和大家养鸡去供销社卖鸡蛋一样,是受保护的。”
“王林和咱村里签了合同,没在咱村干,是因为咱们村缺水缺电,交通不方便。但她也按照合同约定好的,交了一年的钱。咱村集体什么也没做,收了一年管理费。”
“现在的厂子是合法经营,她做的点心都卖到供销社和国营单位,有合法手续。如果是投机倒把,国营单位能和她合作吗?”
田大虎也说,“厂子本来和咱们村没关系,咱们村还白白得了一年的钱,人家没有贪污咱们村里的钱。咱村有几个钱,你们不知道吗?穷的咣当响,有啥可贪的呀?”
说着让会计把合同和收费单据拿出来给大家看。
田世文又说,“大爷大叔哥哥兄弟们,说句私下的话,她是我媳妇,也是咱村的人。我不在家的时候,麻烦大家伙关照关照我媳妇。有我田世文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没有二话。”
“大队长应该知道,当初是王林先认识范老师,请人家来叫咱们养猪养羊种蘑菇,她又给妇女们联系刺绣的活,想让大家多赚点钱,生活的好一点。”
“王林花在咱们村里事的精力时间,可比点心厂还多。她拿咱们当亲人,你们可不能背后捅刀子害她,一次两次的有人举报,她一个女人,碍着大家什么了?”
黄鼠狼还想不依不饶,要去上级举报田世文包庇家属。
“我媳妇的食品厂不在两岔河大队,用不着两岔河公社管。食品厂在白谷堆村早就办理好了一切手续,都是合法的。”
李副书记手再长,也管不到隔壁公社的事。
宝生也赶来了,他早就和那边公社上上下下打好关系,该办的手续办好,该交的钱交上,也不怕李副书记向上级打小报告。
宝生怕压不下来,已经给大爷王大山打电话了。王大山让他转告田世文,一定要保护好王林,掉一根头发,王家也饶不了田家。
田世文在外面处理好一切,进去看王林,她还在睡觉。刚才看了一眼就去忙,都没有好好看看她。
田世文轻轻把椅子搬到床头,坐下抓住她的时候,用大拇指慢慢抚过她的手心。
王林被弄醒了,还有点迷迷瞪瞪,田世文亲亲她的额头,“饿了吗?想吃什么?”
王林爬起来搂住他的腰,田世文慢慢跟她说了刚才开会的事情。
又问她,“以后,你想住哪边?”王林反问他,“你觉得哪边好?”
田世文慢慢给她分析,“厂里放假了,两岔河租的房子平时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要不你回村里来住,好吗?我尽量天天回来。”
村里人大部分还是好的,出了事能帮忙报信。
田世文心里怕王林说要回家或者去找姜老头。他不想娶了媳妇还过得像个和尚。
“也行,先试试。”
地震以后,石屋有点倾斜,不敢住了。
田世文下午就让他娘收拾东屋。以前他俩住的西偏房老头老婆子住了,就把东边杂物间收拾出来,用破门板搭了一张床。
田得力又让老婆子把霸占的新被子拿出来,“那些本来就是人家的嫁妆,暂时放在家里,就是你的了吗?你都黄土埋到脖子了,占着这些东西想给谁?”
“别总想着填补你娘家,自己儿子媳妇不疼,疼娘家侄女侄子,你是傻还是苕?他们能给你养老送终?”
“你对媳妇好,儿子过得舒心,他能不孝敬你吗?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不让你。”
田世文带着王林回去已经过了饭点,田世文煮了面条,打了鸡蛋。老婆子看见他打鸡蛋,嘴唇刚要动,被老头子瞪了一眼,闭嘴没说话。
吃完饭,田世文把大木桶里的乱七八糟倒出来,刷干净,烧了热水,让王林泡澡。
田世文收拾好了,上床揭开被子,把王林搂在怀里,细密的吻她。他觉得今天王林一直懵懵懂懂的,忽忽悠悠的,怕她是不是吓掉了魂。
他突然怕她像那些花妖一样飘走了。
他见她兴趣缺缺,钻进被窝里,开始野猪拱土,王林扭着不让,他却像猪八戒吃西瓜不肯松手。
老婆子隐约听见低低的哭泣声,心想,“小浪比白天惹了那么大的祸,晚上挨揍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