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涛无缘无故的就被踹了一脚,踉跄两步,捂着屁股还有点糊涂,委屈的眨巴眼看着最后进来的陈玉竹求助。
“看啥看,傻了。快点叫姐姐,她是你大姐,亲姐姐,和你一样都是老子的种。”王大河在门口听见了陈美玲的话,勾起了心里的邪火,说话比往常更冲。妈的,供她吃,供她喝,资产阶级留下的的崽子,如果不是她亲妈嫁给自己,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扫大街呢,竟敢骂老子的闺女不配。
陈玉竹落后了几步,却也听清了王大河的话,脸色也不好看。这个粗人平时就知道工作,不咋管家里也很少关心孩子们的事,今天怎么火气这么大,难道中午煎饼吃多了?
“美玲,涛涛,这是你们的大姐王林,刚从老家过来,快叫姐姐。”陈玉竹给女儿儿子解释着。又从布兜里掏出新买的毛巾牙刷拖鞋,递给王林。“林林,这是从街上小商店买的,你先用着。等星期天,大家休息,再一起出去,给你买几件衣服鞋子。”
王涛听话的叫了姐姐,陈美玲鼓着嘴巴不吭声。王大河见陈玉竹还算关心王林,也不再坚持,哼了一声,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陈玉竹见王大河关门了,就把东西给王林让她去放好。又拉了宝贝女儿的手,进了陈美玲的房间,讲悄悄话。
“她算哪门子的姐姐,又不是你生的,我为什么叫她姐姐。”那个人说话那么土,穿衣服那么搞笑,有这样的姐姐让同学知道不得笑话死她。只有涛涛,舅舅和姨妈家的孩子才是她的兄弟姐妹。
“美玲,妈妈和舅舅姨妈怎么跟你说的,要懂事,不要跟她闹得太难看。”陈美玲苦口婆心的劝着。
“我不想和她在一个家里住,我讨厌大葱大蒜的味道。我要去姨妈家和表姐一起住。要不去舅舅家住,你们不是说舅舅家永远欢迎我,永远有我的房间吗?”
陈美玲烦躁的顶嘴,舅舅家住的多舒服,吃饭也清爽,以前上学离得近,大部分时间都是住舅舅家,周末去姨妈家和表姐一起出去玩。后来,舅舅和妈妈让自己转到部队学校,同学们都很粗鲁,没有以前的朋友舒服。现在妈妈更是让她少去舅舅家,有时间多和大院里面的同学交往。这里的房子还不如乡下亲戚家的房子体面,人都是来自不同省市,说话怪声怪气,吃的东西也奇奇怪怪。那些人还经常把奇怪的食物让自己吃,看着黑黢黢的,吞下去齁死人,想呕吐还得装着很好吃。
“住在这里对我们有好处……”美玲还小,讲多了怕她管不住嘴巴说出去,讲少了她又不理解。如果不是自己嫁给军官,凭美玲生父的身份,弄不好就得回乡下种田,即使隐瞒了真实身份,自己娘家也有财产,美玲也不能上高中。哥哥姐姐把父亲留下的很多铺面交了上去,才保住了房子和体面的工作。
“不要惹那个王林,她生气回老家了对你没有好处,难道你想去十万大山砍甘蔗?”陈玉竹知道女儿的脾气,好好说听不进去,就故意说严重一点点,吓唬她。
美玲是自己和那个男人的孩子,父亲哥哥姐姐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虽然孩子没有出生他就消失了,但投鼠忌器,也只能把孩子养大。陈家三代经商,养活一个孩子不成问题,可是怎么隐藏他真正的身份,也是费了很多脑筋。后来父亲说美玲的生父是陈家商行一个管事的,本来看他精明可靠,要招婿,私下两家已经定亲,但是一次外出办货,遇上大水货船翻了,男人为了抢货物被大水冲走了。美玲是遗腹子,由陈家养大。
后来父亲的朋友介绍认识王大河,当时流行进城以后换老婆,两人一个死了老婆一个没了男人,正好一对。陈父虽有买卖财产不少,但在自古富庶商贸繁荣的南都市,真不算什么,顶多中下,在工商运动中是积极分子,合作的对象,部队审查很快就过了。陈玉竹听了父兄的教导,生活中小心谨慎,刻意顺从王大河,不但生下儿子王涛站住脚跟,还月月给老家寄钱。说实话,王大河的津贴根本不够支撑老家和小家庭的日常生活,但是陈家不缺钱,陈玉竹和陈美玲的吃穿住行几乎都是陈家补贴,但是陈家人个个有头脑,认为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况且那都是小钱,就当买了把伞。
经商世家的人都喜欢抱大腿,还知道鸡蛋不能放进一个竹筐里,特殊时期,多烧几柱香才能保家宅平安,不知道哪个是真神。所以陈家不但帮陈美玲的生父养孩子,也帮王大河养爹娘儿女。不过陈美玲一个月花钱可比王家所有人一年花钱买,毕竟和陈家孩子一样娇生惯养的。王家只需要吃饱穿暖,还不如陈家下人吃的穿的好。
现在的年轻人都要上山下乡,不管是去桂西连绵起伏的大山里砍甘蔗,还是梅州插秧挑担,女儿都受不了。山高路远,出点意外,万一她亲爹哪天回来怎么办?哥哥遗传了父亲的性格,胆小谨慎,一家人为了这事,着实发愁。
正好王庆山要回老家,他那个老婆仗着和王大河第一个老婆张玉芝交好,在家属院败坏她,说陈玉竹只管自己亲生的孩子,不管王大河老家的孩子,不由气恼,和王大河商量接他女儿过来,就是让那个乡下女孩帮美玲挡在前面。
王林比美玲还大半岁,长幼有序,不管上山还是下乡,也是大的先去。如果王林去了,美玲就不用去了。如果王大河不让他亲女儿去,就闹腾着让他也找人给美玲安排出路。都是一样的女儿,不能厚此薄彼。
至于他老家还有个儿子王海,陈玉竹故意没提,王大河也没说让他一起过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调皮,万一来了和涛涛打架就不好了。等再过几年长大了,能帮涛涛挡煞的时候再说吧。
陈玉竹一边心里各种算计,一边煮饭。中午剩下的米饭加鸡蛋做了炒饭,冬瓜汤又热了热,再炒个青菜,这些都对女儿儿子胃口。又让王涛去食堂看看有没有包子馒头,再打一份肉菜,给王大河父女吃。
王大河让王林和涛涛一起去,看看想吃什么,也熟悉熟悉路。王林去了,食堂很大,但菜品不多,两种肉菜青瓜炒肉,辣椒炒肉,两种素菜炒萝卜丝和炒豆芽,主食是米饭为主,还剩几个馒头。虽然简单,在那个年代,也是很高级的,老家人冬天都只吃两顿饭,还多数是稀的。
王林要了炒豆芽和三个馒头。又跟人要了几根葱,一点豆面酱。食堂里面的人听说是王大河刚从老家过来的闺女,热情的给了一把葱,给钱死活不要。
回家把葱洗干净,又拿出王老婆子让拿来的咸菜疙瘩丝,是用猪油加花椒干辣椒炝锅炒过的,闻一闻喷香!故意装没看见陈美玲鄙夷的脸色,拿一个煎饼,小葱摸上酱,又夹两筷子咸菜丝,卷紧了递给王大河,看他吃的摇头晃脑的样子,心里默念,这就是妈妈的味道。
又撕了一块煎饼,卷上豆芽,递给王涛,说“涛涛,尝尝老家的美食”,王涛看着黄色塑料纸一样的东西,不想吃, 王大河抢过去塞给他,“尝尝你奶奶摊的煎饼,这都是细粮做的,老子小时候可吃不上这样的,你老子是齐东人,你也是齐东人,快尝尝”,王涛不敢不吃,轻轻咬了一口,炒豆芽里的水已经把煎饼弄软了,一点不硬啦。王涛笑嘻嘻的说,“谢谢大姐”。
王大河看女儿儿子和睦,更高兴了,卷着小葱咸菜吃了几个煎饼,又吃了一个馒头。
“小子,咱老家人杰地灵,等下次回去的时候,带你一起去。让你哥哥领着你上山抓兔子,下河抓鱼。”看见陈玉竹瞪他,也回瞪她,“咋的,男孩子就得勇敢,不然都像个娘们似的,长大了怎么接过老子的枪,保家卫国?”轻易得不到爸爸夸奖的王涛兴奋不已,又问老家有什么好玩的。
陈玉竹敲敲王涛的手,“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喷的到处都是。想和你姐姐聊天,做完作业,随便聊,反正你俩现在一个房间。”
一顿饭算是圆满结束,如果忽略陈美玲的苦瓜脸。
第二天,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只有王林自己在家。陈玉竹给了几张饭票和零钱,让她中午去食堂打饭。
看她给的比昨晚花的多,就知道这是一个星期的午饭钱。中午精打细算,买了两个馒头一份素菜。
王大河早出晚归,一直没说让王林干啥。王林也不问,既来之,则安之。他要想着,不用催也会安排。如果他心里没有,催也没用。
又到晚饭时间,煎饼还有很多。王林对王大河说,“这边天气太潮湿了,煎饼吃不了容易长毛。大院里有喜欢吃煎饼的吗?要不要分给邻居们尝尝”。王大河点头,说了几个北方来的愿意吃面食的同事,让王涛领着王林每家送一点过去。
隔壁南边这家是中原省的,刘团长家的,家里两个儿子,刘小强,刘小刚,一个十三另一个十岁。后面一家是冀北省的,姓石,是参谋长。王林才知道王大河是警卫营营长,监管特别行动队队长,人称王大队长。石参谋长家里一儿一女,大女儿石芳菲今年十五,比王林小一岁,儿子石明和王涛一样十二岁。
走了一圈发现,王涛和几个差不多的孩子都不是很热乎。其他男孩子打打闹闹,明显关系亲近很多。
“你想和他们玩吗?”王林问他。“随便,都行。我妈和我姐不让我和他们一起玩,他们太野蛮了,上次刘小强和刘小刚把石明压在地下,衣服都破了。他们去年一起去爬山,迷路回不来了,部队派了很多人去找”。
“如果不管你妈妈和姐姐的看法,你想和他们一起玩吗?今天想吗?”王林继续问他。王涛点点头。“那你过去玩吧,我坐在这里等你,一会儿一起回家。”他乐癫癫的跑过去,一起玩抓特务的游戏。
“王林姐,你还没有回去啊?”石芳菲也出来了,坐在旁边。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起来。她问王林是第一次来南都市吗?王林问她哪一年过来的?又问她几年级了,学校情况怎么样?
最后,王林说在家呆着没事干,能不能请她帮忙,从学校借几本书看,什么书都行,她觉得有趣的就行。
平平淡淡,一个月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