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轻轻开口:“库莱伊,我有点冷。”
库莱伊这才稳住心神,帮她处理后背的伤口。擦去污血,再上药、包扎。
库莱伊带着点鼻音的声音响起:“你这都得缝针。”
这样的伤口,进入治疗舱可以很快愈合,但是快速愈合的皮肉就像手术刀口,容易撕裂,尤其是他们这种经常作战的异能者。所以,这种伤,只有缝合才更安全。
常乐声音很轻搭,隐晦地带着安慰:“回去之后我就去缝,库莱伊,你可以再用力一点,我不疼的。”
库莱伊手指颤了一下,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的声音有点哑了:“乐乐,每次这个伴生物出来,后背都会……受伤吗?”
她其实想说撕裂,但是这两个字眼心痛到她说不出。
常乐晃晃脑袋:“不会的,只是这次用得急了,才会这样。”
库莱伊没说话,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等背后处理好,库莱伊给了常乐一件自己备用的上衣穿——常乐出来得急,没带替换的衣服。
常乐穿好库莱伊的长袖卫衣。因为两人身高差的不少,衣服也明显长了一截,穿在常乐身上显得松松垮垮。
常乐正在整理衣袖,库莱伊忽然开口:
“乐乐,跟我回默克林斯家族吧。”
常乐怔住。
库莱伊的眼神无比认真:“在默克林斯,我一定能保护你安全,在那里你可以重新开始。”
常乐沉默了一会儿,笑起来:“库莱伊……姐姐,抱歉。”
库莱伊深邃的蓝色眼睛黯淡下去,她还是想劝她:
“中土对你来说就是是非之地,你留在这里根本不会快乐,为什么不放过自己,放开从前的一切,给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呢?”
常乐的脸色缓缓发白。
她苦涩一笑:“库莱伊,有很多人在看着我,我没有资格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我已经试过一次了,放弃一切。”
库莱伊瞳孔轻颤。
常乐垂落眼帘,掩去眸中水光:“没人能给我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了。”
“可是我不想看你……”
不想看见你……背负着沉重的东西孤独前行的样子。
常乐握住了她的手,仰着头朝她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呀,库莱伊。”
库莱伊蓦然红了眼眶,猛地偏过头去,用母语骂了一句。
常乐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地抱住她:“库莱伊,谢谢你让我多了一条退路。”
库莱伊身体一颤,反手抱住她,声音发狠:
“艹,要是再早点遇上你,我一定把你掰弯了把你锁在身边!”
常乐吓得双手收在胸前,声音都发颤了:“我我我我真把你当姐姐……”
“看你吓的,开个玩笑而已。”库莱伊剜了她一眼,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对你有点心思,但后面相处下来知道你确实没这方面想法,现在还有知道你心里有人了,我才不会再凑过去找不快。”
“你以为姐姐的怀抱是随随便便的吗?要不是姐现在单身,姐可不会让你抱!你就心里美吧!”
常乐不好意思地笑笑,用两根指头扯了扯她的衣角:
“库莱伊,你一定会找到那个能在一起一辈子的人的。”
库莱伊下意识道:“那你呢?”
常乐笑容僵住。
库莱伊也面色微变:“抱歉。”
“哎,我们赶快回去吧,外面应该完事了。”
常乐站起来,拉着她往白邪那边去。
“慢点跑,小心伤。”伶人看她跑过来立刻板起脸。
常乐立马放慢脚步,走过来。
鸢尾等人这时候回来,牵机战队的人在另一边修整。
万不驯道:“七阶及以上的刀齿蚁被全速肃清,十年之内,这群刀齿蚁不会对边界造成威胁。”
“刀齿蚁肃清,食髓蛛的位置已确定,现在就差麟甲兽了。”
西缘靠近中土边界的三大异种族群,他们没遇到过的,就只有麟甲兽了。
鸢尾道:“司夜莺说,这里有不少鸟类,她可以很快找到麟甲兽。”
常乐道:“这里血腥味重容易引来异种,我们先换个安全一些的地方,再着手寻找麟甲兽。”
一行人换了个地方,司夜莺放出鸟儿去寻找麟甲兽的踪迹。
常乐靠着库莱伊的肩膀,心中安定。
触手给异能和精神力带来的消耗都很大,加上失血过多,常乐竟然直接沉沉地睡了过去。
“嘘。”库莱伊朝众人比了个手势。
……
常乐再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刺眼。
她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居然在雷蒙的背上,太阳已经升到正中间。
她猛地抬起头,睡得沉起得猛,还有点头晕。
“醒了?”雷蒙偏头道。
常乐看了看周围熟悉的景物,有点蒙:“这是哪儿?”
白邪走过来:“我们刚清理完食髓蛛。”
常乐愣住了,猛地反应过来:“那就是都清理完了?我睡了这么久!”
她转头打量了一下,才发现比起睡着前,大家身上或多或少多了些打斗的痕迹。
“蕾蕾,放我下来吧。”常乐一想自己睡了一路,脸都红了。
雷蒙双手托着她的腿弯,没撒手:“我不累。”
“没事,我自己走就行了。”常乐轻拍他的肩膀。
雷蒙这次把她放下来。
“哎哟,扶九小少爷,睡得香呐!”司夜鸿没个正经地凑过来,“正好,咱们快要到你家的地盘了!”
常乐往前看了看,看到熟悉的河流:“这是?”
鸢尾道:“是向河,过了向河再走一段,就到玉楼关了。”
向河。
常乐愣了下,出了神。
悟道冰巢就在此地往东的向河谷,那里,她曾去过。
“我们过了向河之后,修整一下再入关吧。”司夜鸿道。
其他人也都表示同意。他们刚与食髓蛛战斗过,一身疲惫,需要休息一下。
龙魂军中有冰属性异能者,直接借用河水搭建冰桥,万不驯和鸢尾压阵,异种不敢靠近,一行人安全地过了河。
就地休整时,身上的轻伤大家就相互处理。
“唉?乐乐呢?”库莱伊给牵机战队送药回来没看到常乐。
白邪抬抬下巴:“说去那边清醒清醒。”
“我去看看。”库莱伊抬步就要过去,被伶人拉住。
伶人刚从河边过来,看见河边的常乐了,道:“别去打扰她了,她心情不太好。”
库莱伊只是担心,闻言就地坐下来。
……
玉楼关外秋寒浓,
冷霜打叶,化水东流。
河沿的石头上,坐着清瘦的身影,宽大的衣裳被风一吹,尽是空荡。
墨绿色的发尾垂落腰间,被秋风随意吹起又垂落。
向河寒凉的水滴飞溅,落在身上,冰得心疼。
常乐望着东去的向河,心也随着秋风飘向了远方。
——“小疯子,你的凉果。”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常乐猛地回头,脸上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惊喜。
然而身边,空无一人。
是她幻听。
常乐往四周看,只有河水泠泠。
她觉得心慌。
几天前——对她来说相当于几天前,就在向河边,
她还跟扶光使小心眼多吃一颗凉果,还能坐在扶光背上飞驰云霄,还能跟他一起看向河谷最美的星空,还能……平凡的生活。
而现在,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不会回来了。
“无人问我粥可暖,无人与我立黄昏。”
孤寂,席卷而来。
常乐抽噎了一下,却又笑起来,以至于这笑容实在不好看,唇齿间泄出一丝心绪,化作复杂缱绻无限遗憾的两个字:
“锦、瑟……”
……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当时不觉,发觉已成遗憾。
……
常乐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有些冻僵的脸:“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大家要担心的。”
她站起来,迎面撞上正午的太阳,恍惚间眼前落下一道金色的身影。
常乐怔了一下,而后垂眸苦笑:
“没出息的,你不在,我连太阳都不敢看了。”
“乐乐!小心别摔着!”过来找人的离戒看见她站在石头上,把手放在嘴边成喇叭状大喊。
常乐失笑,笑着转身,朝他招招手:“来啦!”
她跳下石头,顿了一下,转头望着身后,很轻地道别:“我走了。”
少女清瘦的背影远去,秋风呼啸而过,吹落至河谷。
……
“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
同亡者离别,同虚幻告别。
故人已逝,梦,快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