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中陷入了死寂。
两日,谁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谁知道是怎么拖住的那么多敌军,然后又从千军万马中寻回半条性命,他们连看一眼这人的伤势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许步薇就在床榻前,或许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他之后会遇到危险,又或许是因为这几日经历了太多,已经让人麻木了,她硬生生的将将欲落下的眼泪给收回,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冲动。
她看着他的脸庞,落在他的眉,他的眼,再一路顺着视线落在狰狞的伤口上,想触碰却又不敢触碰。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足够镇静。
“你们不敢……我来。”
“许小五,不行!”
文琅下意识就紧张了起来,连军医都不敢摘取的箭矢,她一个人什么都不懂普通人,如何能动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卫怀胥身为荆南提督,千千万万的百姓就在这里,何人负责!她如何能担当的起!
许步薇脸色苍白,她抿唇,如今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除了这样,没有办法了!
侍卫的唇动了动,终究说不出什么万全之策之来,他握紧手中的剑:“我去唤其他大夫!”
许步薇怒斥道:“回来!”
屋中寂静不已,他的双脚就像灌了铅,根本动弹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此处荒郊野岭,西壤本就物资匮乏,就算能寻有大夫,也比不过军中的医官。再者来说,如今兵荒马乱,稍有不慎就会在路途上再出意外,要冒着多大的风险,才能成功做到?
没有用的。
军医跪在地上,这一刻,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的脸变得凝重了起来。治病救人,向来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是……面前这个人是荆南的将军,他身上背负着数以万计百姓的生死,没人敢轻易接过他的性命。
若是救活了,那还没有什么,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也要连着一起承担这份责任。
也正因如此,无人敢轻易开口。
没人敢说话,也没有人能够承担这份后果。他们垂下头,整个人都像是放入冷水中浸泡过一般,四肢冰冷无力。
许步薇转过头来看他,年轻将军就这样躺在这里,他听不到外头的争论,安详得像是没了呼吸。
太安静了,容不得这些人再多加犹豫。
生死只在一瞬,他们没有选择,只能一搏。
“不论如何,你只管拼尽全力救他,其余的,什么都不要管。”
程凌也不由得眼眶一热。
他颔首点头。
“在下愿为大人……一试。”
她垂了垂眸,收回颤抖的手。
“那现在就开始吧。”
刻不容缓,人大部分都退了出去。
伤在上半身的胸膛处,那道箭矢离心脏处尤为近,只得先褪去他上面的衣裳,许步薇怕牵扯到他的伤口,只能小心谨慎。可血污与布粘合在了一起,不论怎么小心,褪下定然会牵扯皮肉。
许步薇用温水清洗表面的血,很快清澈的水变成一盘红色。医官用了药酒撒在他身上,或许是剧烈的灼热感随之袭来,许步薇察觉到已经晕过去的人,忽然不受控制的想要挣扎。
“摁住他。”
一下之间,文琅他们同时过来按住卫怀胥的肩膀。许步薇死死握紧他的手臂,往日灼热的身躯,如今被冷风吹的只能剩下冷意。
医官拿着镊子,军中太过简陋,未曾带有麻药,他看着这道箭矢,折断掉后面的部分。
众人望着他,他握紧之后的部分,手使上力气,蓦然一扯。
血水如瀑一般顺着箭扯了出来,直直染红了营帐四周的床榻。许步薇赶忙用伤布捂住伤口,伤药往上敷,青年冷汗淋漓,苍白的脸上,血似乎都要流尽了。
门未关,外头的冷风如数灌了进来,像是一场甘露,吹的人清醒了一些。
恍惚当中,床榻上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
如被匕首狠狠的剜入心头,额头冷汗不止,卫怀胥感受到面前有一片模糊的身影,却辨不清楚人脸;感受到有人按住他的全身,教人动弹不得。
他看到几双乌黑的双眼,那样的远,又那样的近。
身躯是冰冷的,眼眶却是烫的。
卫怀胥想开口说话。
可还未发出声音,欲语泪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