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拆穿……
她觉得自己是在利用她？
卫怀胥望着她的脸，忽然觉得一顿，他有些急了，怕这人误会他先前一直不拆穿她，是因为别有图谋。
虽然一开始是这样，可是后来，他也随这人去了。
他何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举动。
“许步薇，你说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你凭心而论，我对你难道不算好么？在临川，在燕州城，在东陵我何曾想要过要你的性命。”
若是他真想计较，怎么可能让她在自己身边待那么久？
卫怀胥皱眉认真道：“就算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从未想过要对你如何，你不信我？”
二人静默一瞬，许步薇站了起来，她回过神，眸光微淡。
在她这里，从来没有信与不信一说，只有信得多还是信得少，就算先前卫怀胥说信她，她也觉得这种信任是会随着时间流逝的。
许步薇移开目光：“你多虑了，我跟你从来不是一路人。”
“既然你我之间身份已经明了，那么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你放心，等再过段日子，我会自己离开，绝不会连累你半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怀胥一顿，倏然间拉住她的手腕，苍白的脸，微微抬眸：“许步薇，我怎么对你的，你就是这样想我？”
“你又想做什么？”卫怀胥急道，“我告诉你，如今你是荆南军营的人，就算要走也要经过我的同意，否则你什么地方也去不了。”
他用力拉住许步薇，可在许步薇这里，却能看出她的眸光有片刻平静，越是这样，这份平静看的他刺眼至极。
少女褪去了男子伪装，面前人的脸，彻彻底底的，毫无遮掩的露在他前面。她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药味，明明毫无脂粉的痕迹，却让人忍不住驻足。
仿佛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夜，两人的关系在某一刻的某一个节点降至冰点，她不禁想起当初与兄长发生争执，到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挽回。
如今这个场景，何其相似。
“卫怀胥，我不怪你知道我身份却隐瞒了我那么久，因为我也骗过你。”
一个个谎言织成一个巨大的网，突然之间被人捅破，那些破碎的棉絮，足以将一个人包围击垮，这是公平的，她甘愿如此。更何况她这辈子……容不得自己活的那般无拘无束。
“你帮我的已经够多，恐怕今后我没命还，倒不如就此为止。”
什么叫做没命还？
青年动作微僵，忽然察觉到这个语气之中的不对劲：“谁说你活不了？”
至少在他这里没人敢取她的性命。
“卫怀胥，我求你清醒一点。”
许步薇声音也有些急促了起来，他难道还要装作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吗？
她身上有仇恨，有报复，若是说身份没有被拆穿以前，她可以利用他，可以借他的关系来得到自己想要的。可是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他明明这是一个坑，却还要执意的往前跳，许步薇却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个人，跟她搭上关系。
“人与人之间，本就聚散有期，说来说去，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你帮过我，我实在不该拖你下水。更何况就算你帮得了我一时，也帮不了一世，卫怀胥，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不是很清楚我要做什么吗？”
许步薇道：“这几日我会找机会离开荆南，从今往后，山高水长，是生是死，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这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不行。”
卫怀胥紧紧攥住她的手腕，一下不让面前人动弹，那份沉重的东西似乎变得更重。
他道：“许步薇，我不能让你走。”
“出去你要去什么地方，出去了又能怎么样？你不是要为了燕州城的百姓报仇吗，为什么总想着将自己置身险境，为什么不能先好好活着？”
面前人一身素色长袍，肩上搭着一件厚重的披风，遮住了青年的身形，也遮挡住了对面吹来的风。
少女抬眼对上青年凉如秋波的双眸，卫怀胥认真看着她，月光照拂，眼尾像是带了一层霜。
他能理解她，一个人能经历那么多次生死，在许步薇得知自己身份之时也无所谓时，今日也定然不会因为一些误会而这般对他。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可这些，都不足是两个人可以发生争执的理由。
拉住少女的手没有松，下一刻，他轻柔的拥住她。
许步薇心蓦然一跳。
她站着没有动，就这样，被圈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卫怀胥抱的很轻，替她遮去了大部分的冷风，只用手触着她的背，似乎是怕面前人从他身边逃去。
头顶之上传来青年微沉的声音。
“许步薇，你就听我这一次，我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离开，也不是兴师问罪。”
“你若不信我，可以将事情放在心里，我不会去查，也不会去问，只是你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不能白白去送死。”
在这世间，没有什么比一个人活着更为重要。
离开了军营，外面是什么模样，谁又能知道？如今好不容易这人安安分分的活着，他不能再让她涉险。
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许步薇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被人禁锢住，不用说话都能听到这个人的心跳，许步薇告诉自己，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感的拥抱。
“但大人忘了，我的身份本来就不应该出现这里。”许步薇出声，“我是许步薇，不是沈彦，也不是当初萍水相逢的许小五。”
她身上，有着远比先前更要沉重的责任，留她在军中，军中的士兵会如何想，他又要如何自处，这难道也行吗？
卫怀胥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人承认她的身份。
可他都知道，这些他早就知道了，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根本不足以成为一道隔阂。
“不重要，”卫怀胥拥紧她，只说这一句话，“你是什么身份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唤什么名讳，他认的，从来都只是面前这个人，更何况军中不是没有女子，她若是想留下来，可以有一千个理由。
许步薇的心仿佛被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用心护住，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也没有被放弃。
察觉到这人情绪安稳了些，青年轻柔的触上她的后背，似乎是安抚，他的话落在她耳畔。
“许步薇，会有办法的，活着才有机会。”
“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过来的，经历了那么多什么都不怕，怎么一对我，就总是想着离开？”
这般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了很久之前，二人初次相见的时候。
他不由得说道：“我还记得你我相见便大打出手，你说你叫许小五，后来我知道了你的身份，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叫许步薇，说起来，谁家姑娘把自己的小字告诉旁人的。”
许步薇被他说的一噎，她后退了一步，只想从这场氛围之中躲开。
“出门在外，名字而已，总归只是一个称呼，不算什么。”
卫怀胥低头看她，轻笑了声，他凑近了些。
“许步薇，你若是真想让我置身事外，真想感激我的话，”他道，“那以后就别对我说谎。”
细微颤抖的动作出卖了自己，许步薇听着听着，居然有些错愕。
她下意识就说道：“可我要是不想说呢？”
“现在不想说，不代表以后不想说，”他笑道，“那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就告诉我。”
许步薇抿了抿唇，她垂下头，沉默良久。
等到那一天，恐怕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