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念很快赶到公安局,下车时外面阳光正好,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公安局的警员一听说她是杨远的家属,立刻把她带到另一个房间去。
房间外面的椅子上坐了好几个人,有一对看起来像是夫妻的中年男女正在痛哭流涕,警员低声说了一句是死者家属。
中年夫妻身边还有两个年轻男人,骂骂咧咧地嚷着杀人偿命的话语,被警员呵斥一声才刹住了声。
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年轻的一男一女,男的愁眉不展,女的泣不成声。
见到程斯念,男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有些不安地盯着她。
警员轻声说了句,“犯罪嫌疑人的朋友,昨晚他们也一起在现场。”
程斯念瞧了他们一眼,默不作声。
警员打开房间门,示意程斯念进去,又迟疑地看了下江易,还有跟在他身后西装革履,戴着眼镜,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
江易忙解释,“我是她的男朋友。”又指着身后的人,“这位是杨远的律师,姓钱。”
得知杨远出事,江易就第一时间联系了陆家的私人律师,该律师迅速推荐了专门从事刑事案件的钱律师过来协助。
警员这才让他们一起进入房间。
一位姓夏的警官面色凝重跟他们讲述了昨晚的案发过程。
昨晚杨远跟两个同事在齐新路的一家烧烤店吃饭,席间有一个陌生男人趁着酒意过去攀谈,还要求杨远的女同事跟他们一起喝酒,遭拒后恼羞成怒,起了冲突。
离开烧烤店后,双方又在附近的巷子里打了起来,结果闹出了人命。
夏警官给他们看了一段在烧烤店内的监控视频。
监控很清晰拍到一个明显喝得有些东倒西歪的男人,走到杨远的女同事身边,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手一直试图往她肩上和脸上摸去。
女同事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杨远眼疾手快把男人的手拿开,把女同事挡在身后。
男人激动得用手一直指着杨远的鼻子,嘴里嚷着什么,表情愤怒又挑衅,甚至伸手去推搡他。
杨远表情看起来有些生气,但是也并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
直到男人的手又伸到他身后去抓女同事的手,他才发怒,一拳往男人脸上揍去。
男人也立刻还手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烧烤店老板及时出来将人拉开,点头哈腰地使劲安抚双方。
周围有些顾客看不下去,也围了上去冲着男人说了些什么。
男人终于退回了自己的桌上,接下来店内相安无事。
许是被影响了心情,杨远跟两个同事迅速结了账店里,惹事的男人跟几个同伙也跟着离开烧烤店。
“店外的监控只拍到他们在走路,别的拍不到,出事的地方就在这条巷子里。”夏警官指着视频上的一场拐角处,“那里没路灯,没监控,但双方证词都一致证实,是死者先动手的,也就是刚才视频里拍到的男人。”
夏警官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作为一个警察他不能带着个人情绪对待案子。
但是心里又忍不住想痛斥那几个人。
调戏妇女,寻衅滋事,已经是过错方了,还随意殴打他人,实在是过分。
他又继续说:“死者昨晚被送到医院,今天早上7点钟已经确认死亡了。致命伤在头上,用铁水管打的,水管上面目前只发现了犯罪嫌疑人的指纹。”
死者就是在烧烤店上前挑事的男人。
程斯念默默听完,紧绷着脸,只问了一句:“杨远在哪,我要见他。”
夏警官说:“稍等一会。”
说完离开了房间。
江易趁机问钱律师,“钱律师,案件接下来会怎么处理?”
钱律师肃然道:“出现了斗殴致人死亡,情节严重,公安机关会启动刑事立案程序,着手侦查。杨先生有重大嫌疑,侦查过程中会被强制拘留。等面见完杨先生之后,我会再去详细了解目前所有收集到的证据,就现在听来,还没有直接证据可以证明,死者的死就是杨先生所为,两位先不用太担心。”
江易颔首,伸手在桌子底下去握住程斯念的手。
她的手一片冰凉,嘴唇紧抿,面色惨淡。
门动了一下,杨远走了进来,程斯念没忍住,激动得站了起来,双手捂住嘴巴,眼里满是不忍。
他的左眼肿胀得几乎要合上,眉骨处贴了白纱布,两边脸颊都有红肿的伤口,嘴唇也破了,头发也有些凌乱,灰色夹克外套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杨远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
受伤,彻夜无眠,加上担惊受怕,杨远整个人显得憔悴又无力,对上程斯念的视线时,眼里还有一丝无措和歉意。
“斯念姐……”他一开口,声音都是暗哑的。
程斯念心疼地问:“伤口怎么样了,身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杨远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
程斯念看出他正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忙敛了敛心神。
她得先镇定下来,不然杨远会更心慌。
“杨远,江易帮你找了钱律师,烧烤店里的视频我们也已经看过了,你跟我们说说,在巷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杨远抬眼看了眼钱律师。
钱律师淡定地说道:“杨先生,您先别着急,把昨晚在巷子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你看到的,听到的,任何细节都跟我们说一说。”
杨远抓了下头发,过了半晌才说:“离开烧烤店后,我不知道那些人还跟在我们后面,我们是被他们几个推搡进巷子里的。”
“那几个人一上来就对我拳打脚踢,巷子里光线很差,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到的水管,一急眼,就什么都顾不上,直接打过去了。没想到……”
没想到居然会出人命。
钱律师问:“既然巷子里光线很差,现场又混乱,你能确定是打中对方的头吗?”
杨远微怔。
钱律师认真又慎重地说:“杨先生,这个问题很重要,请你仔细想清楚。”
“可是,我听警察说,那个人致命伤就在头上……”
钱律师语气坚定,“杨先生,你不需要理会警察侦查到了什么证据,你只需要把你自己知道的,能确定的事,毫无保留地告知我。”
杨远屏气凝神,闭上眼睛,这一刻脑子才真正冷静下来。
他努力回想了下,“我能确定的是,至少我没有亲眼看到自己打中了那个人的头。我当时就是下意识地要还手,别说要瞄准他身上什么地方,我甚至连要打谁,能不能打中,我都顾不上去想了。”
钱律师眼一眯,迅速抓准这个点又问了一些细节,例如被打的时候有几个人围在他身边,水管是从什么地方拿到的,打了人之后有没有发现异常等等。
程斯念一直聚精会神又紧张地听着,以至于手机铃声响的时候,自己还被吓了一跳。
她原本想拒接,可看到朱姐的名字,神情微滞了下,看了杨远一眼,起身走到房间角落里按了接听。
“程小姐,你在哪啊,你快过来医院一趟!”朱姐急得声音都变调了,“兰姐突然晕过去了,我听医生口气,情况好像很严重。你帮忙联系下杨先生,我打他电话没打通!你们快点啊!”
程斯念只觉得脑袋轰得一声,僵了一会才低声开口:“好,我现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