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逸殿内,嘉靖正在询问黄锦吕本走了没,黄锦将吕本离京的情况告知了嘉靖,除了严嵩之外,没有其他的官员来送这位已经失势的内阁辅臣。
嘉靖不禁笑笑说道:“官场之上,一贯是捧高踩低,惟中倒是有心了。”
正阳门外,严嵩正目送吕本离开,松开自己攥紧的拳头,上面有吕本临走之时用酒水在严嵩手心里写的两个字,建储!
这也是吕本为严嵩寻得一条出路,严嵩要想保证日后严家不被清算,最好的办法就是建储,在朱载坖这里留下人情,吕本也很清楚,嘉靖对于严嵩还是有几分君臣之情的,只要日后严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严嵩至少是不被清算的。
而无论是吕本还是严嵩,都很清楚,真正要命的是严世蕃,这些年严世蕃骄横跋扈,结下的仇怨何止一桩。不仅是科道言官,徐阶等人,甚至不少重臣也对严世蕃极为不满,而且严世蕃行事一向乖张,很容易被徐阶拿住把柄,一旦徐阶逮住机会发难,那就是严家的灭顶之灾了。
所以严嵩不仅仅需要嘉靖的庇佑,更需要在朱载坖那里留下一份人情,要通过这份人情保全严家,一来是使朱载坖日后能够庇佑严家,二来是通过和朱载坖的这份人情,震慑徐阶和其他蠢蠢欲动的人,让他们清楚,一旦对严家下手,日后朱载坖继位,难免不清算他们,借此可以保全严家。
而吕本这次上疏建议立储,除了他自己借此机会金蝉脱壳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借机给严嵩创造机会,吕本这也是最后一次帮严嵩了。
严嵩伫立良久,这才回府,回府之后,严嵩立刻命令家中准备宴席,今日晚间,严嵩要宴请礼部右侍郎李春芳和国子祭酒高拱两人。
首辅相召,高拱和李春芳自然是不敢怠慢,下直之以后赶紧前往严府,严嵩在府内也换上便服,严世蕃亲自在门口迎候两位。
酒足饭饱之后,严嵩对严世蕃说道:“陛下要青词,你先去一旁弄好吧!”支开了严世蕃,严嵩这才问道:“两位怎么看吕阁老的上疏啊?”
严嵩当然问的是吕本上疏请求建储的事情,最近此事成为朝廷的热点问题,虽然阁部重臣都没有发表意见,但是科道言官和六部的一些中下级官员们频频上疏,言辞越发激烈,虽然嘉靖现在还不准备处置他们,仅仅是将奏疏留中不发,但是以这些官员越发激烈的言辞来看,恐怕很快嘉靖就会采取行动了。
李春芳说道:“首揆,此事还需看上意如何,此臣子之所不便言也!”
对于李春芳的这个态度,严嵩十分满意。最近不仅是裕王,所有的裕王讲官都非常低调,绝口不谈此事。因为不管是朱载坖还是讲官们,现在都是朝野和嘉靖的重点关注对象,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就会极其被动,这个时候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被他人利用。
严嵩说道:“虽则如此,名不正则言不顺也,二位说是不是啊。”
这下轮到李春芳和高拱不好回答了,作为裕王讲官,他们怎么会不希望朱载坖成为太子呢?但是嘉靖的心意他们是很清楚的,要让嘉靖册立朱载坖为太子,难于上青天啊!
严嵩说道:“若是要陛下现在就立储,确非易事,但是若是另辟蹊径,未为不可也。子实就在礼部,应当知道一二。”
李春芳当然知道严嵩说的是什么,现在其实嘉靖和臣子拉锯的要点就是这次献俘,嘉靖肯定是不会亲自出席这种礼仪活动的,但是群臣们认为,这种高规格的礼仪活动,必须由皇帝亲自主持,如果皇帝不出席,也得是储君代天献俘,普通亲王是断然没有这个资格的。
所以群臣们认为,嘉靖要向朱载坖代天献俘,就应该先册立太子,由太子以储君身份,代天献俘,才算说得过去。而嘉靖显然只想白嫖,让朱载坖去当工具人干活可以,但是让嘉靖册立太子,门都没有。
李春芳这才问道:“敢问首揆有何高见?”
严嵩笑着问道:“子实、肃卿熟知国朝典故,历来献俘,可有主上不去的?”
这个还真有,正德十五年,武宗擒宁王朱宸濠回京,准备行献俘礼。但是这次献俘终因武宗身体欠佳,没有亲自告庙,而是由病重的武宗遣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蔡震、武定侯郭勋等代替自己祭告天地、太庙和社稷。
除此之外,之前太祖、成祖时的献俘,都是当朝皇帝亲自告庙献俘的。李春芳当即明白了严嵩的意思,献俘的只能是皇帝,而非太子,即便是太子,也没有代替皇帝去献俘的权利,而且从大明的旧制来说,除非主上不豫,就必须是皇帝亲临。
就如武宗这次,本来武宗是决心亲自献俘的,但是由于身体欠佳,所以改由勋臣和亲臣祭告宗庙社稷,那就不能称之为献俘了。而这恰恰就是嘉靖和臣子们的矛盾,嘉靖既不想亲自献俘,又要达成献俘仪式,在史书上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武功,这就非常难办了。
李春芳试探的问道:“阁老是说?”
严嵩赶紧截住李春芳的话头,说道:“后面的事情,老夫来做即可,子实只需要礼部据实奏闻即可。”
李春芳说道:“那下官代殿下谢过阁老了!”
严嵩摆摆手,对李春芳和高拱说道:“你们二位都是未来的阁老,老夫别无所求,日后老夫身败名裂之时,还望二位高抬贵手才是!”
李春芳和高拱连道不敢,严嵩只是笑笑,亲自送两位出了严府。
出了严府的李春芳和高拱,也在思考着严嵩的话。但是嘉靖要求礼部拟定献俘仪式的相关仪注的圣谕一再下达,不仅是署部事的吴山,连李春芳也感到压力山大。吴山就此事也找到李春芳商量,毕竟此事也与裕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