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几日的小雨终于停了,到了正午,京城难得能看见日光,暖洋洋地撒下来,照得人心里头也暖融融的。
方姨娘却如坠冰窟,一上午都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还时常疑神疑鬼地探头看向窗外,还让丫鬟几次三番地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在那里。
丫鬟也觉得奇怪,自从收到那封信后,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将那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还将它给烧了。
又过了不久,方姨娘倒是逐渐镇定下来了,只是过不了多久就又开始打发丫鬟去做事。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让她去看哪个地方是不是藏了人,而是让她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一直到了午时三刻,她终于起身,换了身不显眼的衣裳,对丫鬟嘱咐道,“我出去买点胭脂水粉,你记住,等会儿要是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已经睡下了。”
丫鬟还在纳闷,正要再问几句,可转头一看,发现方姨娘已经离开了。
她走的是小门,不一会儿就出了吕府,时不时还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走了一路,才终于到了信上约定好的地方。
她抬头望着那块明显价值不俗的牌匾,喃喃念出了声,“天下楼?”
里面有人注意到了她,立马迎了上来,“客官,你可要买卖什么东西?”
方姨娘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人的,那人说他已经定下了位置,只要我报出自己的姓就行。”
“您姓什么?”
“方。”
说完这句话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那小二看她的眼神带了些尊敬,不一会儿就将她从一条隐蔽的通道带上了三楼。
到了三楼,那人停在一间房前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道温润的男声,“请进。”
小二朝她恭敬地点了点头,离开了。
方姨娘擦了擦手心的汗,心跳得很快。
只是推开门后,她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这里面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子,却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一个女子。
饶是她曾经见过许多美人,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反应过后才觉得自己唐突了,连忙低下头。
那女子也不恼,大大方方地对她笑了下,“方姨娘别紧张,我们找你来不是为了威胁你,更不是为了戳穿你,只是想请你帮忙做一件事罢了,先请坐吧。”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落了座,警惕地看着两人,“什么事?”
江步月一字一句道,“让吕甫知道,吕先益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方姨娘紧绷的神经立马断了,她霍然站了起来,“不可能!”
她原本以为对方抓住了自己的把柄,又约她出来,只不过是想要挟她要银子,可见面后才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毕竟面前的二人穿着打扮都不像是会缺银子的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想要她去做这种事!
江步月淡淡道,“有什么不可能的,当年吕甫喝下的绝子药,不正是你送去的吗?”
轰的一声,她一瞬间愣住了,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怎么会知道?
见了她的反应,江步月微微一笑,“现在可以聊了吗?可以的话就先坐下吧。”
陆锦州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眼里多了些庆幸与震惊。
庆幸的是原来自己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今日还能看见别人在这人手底下吃瘪,他心甚慰;震惊的是这人难不成将每个人的秘密都倒背如流,只等着在某一日威胁他们。
方姨娘咬牙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很多,”江步月慢慢说道,“你本名叫做如兰,是红袖楼的花魁,某日接客时遇上了一名特殊的客人,他每次来红袖楼都点你的牌子,还说心悦你已久,要替你赎身,还要娶你为妻。”
“你当时不以为意,认为这只不过是他的玩笑话,当不得真,可后来他竟然包下了你一年,并且每日都来看你。你涉世未深,虽然犹豫过,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他,跟着他回了府。”
“你跟着他回府后,他却并没有履行承诺娶你为妻,你也并不在意,因为你早就知道这不可能。可你没想到的是,他府里姬妾成群,美人如云。过不了多久他就忘了你,而你却在日复一日中蹉跎青春,还被别的妾室欺压。”
江步月喝了口茶,正色看她,“方姨娘,我说得如何?”
方姨娘从一开始的惊讶逐渐变得麻木,现在也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不差。”
江步月笑而不语,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似乎带了些鼓励的意味,看得方姨娘忍不住继续说道,
“我不是任人摆布的木偶,他这么对我,我更要千百倍地回击给他,所以我给他下了绝子药,让他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
江步月赞同地点点头,“可他的痛苦不及你所体验过的万分之一,更别说到了后面,有一个小妾成功为他‘诞下了子嗣’,如今更是成了他的夫人。”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吕夫人曾经也欺压过你吧。”
方姨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所以,你想不想报仇?”
出乎意料的是,方姨娘摇了摇头,“我对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仇恨了,吕甫负了我,我让他断子绝孙,夫人害过我,我也使计反击了回去。”
“如今的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再也不想掺和到他们的恩怨情仇之中了,还请姑娘放过我。”
她虽然识人不清,过过几年的苦日子,如今却也在吕府站稳了脚跟,吕甫不来看她,吕夫人不敢来招惹她,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没什么所求的了。
陆锦州忍不住看了一眼江步月,心中叹道,这一次她可算是找错了人,找到了这么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身上,方姨娘既不图钱也不图吕夫人的位置,又怎么会甘心为她所驱使呢?
而且若是拿她的命来要挟,方姨娘估计也无所畏惧吧,毕竟当初都敢给吕甫下绝子药,如今又只身前来,怕是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